他们俩本就是远隔又相互回应的两个人,从不影响对方,从不指责对方的选择,更是他们从没说出口的默契。
商牟点了点头:“你也有你的理由。”
他们又迈开脚步,在游廊下缓缓的走。舒看着蜻蜓来往,有些发呆,脚步拖滞,商牟忽然道:“就算你有了你的理由,因此变了想法,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舒转过脸去瞧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商牟的过于直白,至此甚至有了几分肉麻的意味,他手在心口捶了一下:“我是不会变的。我宁愿等,也不愿改。”
他的态度严肃的就像是阵前的宣誓,把舒所有的打趣,怼话都给严肃没了,她转头愣愣的对着他,脸慢慢的涨红,一个字也说不出。
商牟的坚决,让她心底也生出几分神圣使命,终生不渝似的感觉,她说不出许诺的话,却忽然伸出手,在自己心口也捶了一下。
商牟笑了。
舒觉得这一下就足够了。
但他下一句接的是:“你就别捶了,再把胸给锤扁了,我来不及哭呢。”
舒沉默半晌,暴跳起来朝他冲了过去:“……你就活该单身一辈子!”
另一头,辛翳与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南河了解孩子,她教的法子倒是有用。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琥,听到辛翳说“我和简不知道要怎么和好,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玩,帮我们和好”的话,立刻开始参与到了三人的游戏中,甚至开始故意创造机会让辛翳和简配合,坐在一旁还露出了慈母一般的欣慰表情。
辛翳被这丫头微笑点头的表情搞得毛骨悚然……
等到最后,琥竟然还让三个人挽着手,说什么要之后也一起玩,辛翳更有一种,他和儿子的智商被母女俩鄙视看低了的感觉……
等到入了夜,他本以为舒会去见商牟或者去找南河说体己话,谁能料到舒竟然换了一身雅正的衣裙,前来拜见了他。她双手搭在地上,指尖相碰,在桌案前的地毯上行礼,辛翳一下子也觉得她如此给他面子,他也不好去为难她。
更何况当时她退位的选择,是辛翳打心底佩服的。
舒倒是开门见山:“我以女子身份向您自荐,求一个官职。”
辛翳:“官职?”
舒:“我知晓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大君为天子之后,承天命,改分封,氏族下宗族联合的团体将再也不适合新的楚国,但各地宗族占据地方官职、甚至统领一县、一郡的大小官职上百年之久。大君改变用官制度,可以从任女子为官做起。女子为官,便是破坏了继承与祠庙的宗族制度,女户将分家,姓与氏将分离,血脉抱团就会进一步削弱,这是能够尽快打破宗族集团的最好的办法。”
辛翳微微挑眉:“这些事情我也心里有数,我之前就想到过,让女子也有领姓分宗的权力,不会动摇依靠男子劳动力的贫农家庭,因为他们要靠劳力决定家庭地位,女性很难分割家庭。而只会让拥有农奴与土地,根本不必务农的大宗族进入细化的分裂。”
前有秦璧可继承秦氏立宗设祠,若再有女子为官,官职的推介将不会变成宗族内理所应当的事,甚至也会导致为官的女子分裂宗族自立门户……
从夏商以来,天下几乎所有的势力与集团都以宗族和血缘为联络,宗族制度贯彻到了方方面面,这一个个小宗族就算不再拥有土地,但仍然像是楚朝下的一个个分封小国,以族规和血缘进行内部统治。
而辛翳要的是更大的权力,他想要瓦解天下上千个拥有私兵,占县为候的宗族,就可以用女人来当切割宗族的刀。
宗族作为不事生产的上层贵族,女性的母系交表婚姻关系,女性背后的氏族力量,包括自身的生育与血脉,都是唯一能发起这场礼崩乐坏的角色。
在还以举荐与继承制作为选官标准的如今,此举将引发多少宗族内部不论性别长幼的血斗,以及多少事关姓氏、血脉、子嗣的权力纷争。辛翳想要重用女人,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们登上舞台,就是让严密的宗族体制崩坏,让王权更加集中的最好办法。
辛翳明白,她是想要做这个开头。
给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以地方高位看似不合适,但她的样貌与当年晋王身份的传言,却也足以让人打消疑虑不敢议论。以此下去,若地方官职有更多女性任职,地方族长的体系怕也会进一步崩坏,但前提是……有女人能斗得过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