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懿修长带茧的手指一捻,金越之声就从指尖铮铮响起。先是秋风裹挟着沙石,猎猎风气,危机四伏,进而指尖猛地一挑,厮杀之气猛地扑面而来,金戈铁马之声、短兵相接之声,从一把焦尾琴中倾泻而出。谢懿的手掌如同挥洒般在琴弦上划过,音律不绝于耳地在耳边响起,挥洒得淋漓尽致,顿时激起一片铁骨铮铮,肃杀满面。

琴声越弹越快,琴音越来越激越,谢懿仍旧端坐着,眉眼却张扬桀骜,眼神黑亮灼然,仿佛战场上的将军,孑然、不驯、横扫千军!

沈星濯只觉得自己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而自己被谢懿浓烈的气息团团围住,喘息不得。

然而下一刻,谢懿的手指猛地一顿,琴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还未从金戈铁马之声中抽离,他的手指又瞬间轻挑,那磅礴的琴音顿时化作幽咽,仿佛有无数无辜战死的冤魂嗟叹,伴着西风幽怨,吹拂着满地血色,与如血残阳融为一体。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枉死的征夫,苦苦期盼的母亲、妻子、稚儿。彷徨有缘,催人泣下。

谢懿的眸子垂下,落在琴弦之上,琴音渐收,震颤的音律收了最后一声。

整个御书房寂静一片。

谢懿平复了一下气息,才抬起头来,这一看,却一怔。

孟泉眼睛通红一片,脸颊濡湿,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挂在下巴尖儿处。原本清亮挑衅的眸子一片模糊,神情怔怔的。

孟泉样貌生得极好,这几日又都是张扬的模样,陡然露出这样少有的情绪,清亮的眸子蔓延开来无边的伤心和哀伤,戳的谢懿心间跟着一跳。

心中竟然生出些许可怜的情绪。

可怜?

谢懿心底有些错愕。

狐疑地看了一眼孟泉。

这就……哭了?

孟泉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虽然他自认弹得不错,但也还没有到前朝大家的水平,何至于就引得孟泉当众失了态。

再说,他此行本意是为试探,临时起意杀一杀孟泉的性子,让他以后休要再在御书房这种地方胡闹,却也没想要把人弄哭。难道是他太凶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孟泉抬起袖子慌忙地擦了擦眼泪,只是眼眶还是通红一片,哑着嗓子说道:"摄政王教训的是,朕记下了。"

中途出去的李德顺突然匆忙进来,打断了御书房里悄悄蔓延的尴尬,通传道:"皇上,太后有请。"

一抬头就看见孟泉神情摇摇欲坠的模样,猛地一惊,下意识看向摄政王,皇上这……这是怎么被摄政王欺负了!

谢懿拧眉瞪了李德顺一眼,本王可没有凶他,没看见他之前叫嚣得那么欢吗?

李德顺被他一瞪,连忙低下了头,心中心酸不已,他们皇上……唉!活得太不容易了!

沈星濯擦干眼泪,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起身袖子一甩,冷哼一声:"不敢让母后久等,朕就不招待摄政王了。"

说完,他就快步走出了御书房,头也不回。

谢懿薄唇抿起,凌厉的眼神难得闪过一丝茫然,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孟泉走后,御书房只留下谢懿和卫檀。

卫檀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刚才谢懿那一首满江红,简直就是在往他脸上甩巴掌。仿佛在嘲笑他那点雕虫小技,居然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谢懿却没有多管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卫檀一眼,甩袖而去。

卫檀腿脚一软,险险站稳,抓住袖口,看着摄政王离去的背影,精致的面容浮现一抹恨意。

沈星濯走出御书房,敲了敲系统:【朕走后,摄政王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