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最后的帝王 青色兔子 2766 字 5个月前

曹昂道:“朝中老大人们心是好的,只是法子还是过去那一套。”

朝中老臣与刘协等人的重点不同,他们年轻时候“上应天道”那一套实践中还是有力的,又讲究名正言顺,与如今仲长统这种大声疾呼“人道为本,天道为末”的狂生认知就不同。

汉朝至今已绵延四百多年,其实在光武帝的时候,就仿佛是老树发了新枝,看似复苏了,生命力已经薄弱。而如今刘协光复天下,就是那已经老去的新枝上又发了一条更细嫩的新枝,既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不能够延续,又不能直接下猛药,否则立时就死给你看。所以其中的力度手段,非妙到巅毫不能安然施展。

“子脩竟会因为那驿丞秦仲担忧吗?”刘协并不在意长安奏请改元之事,反倒是想起驿馆中的经历感到有些好笑,此时在路上,看书久了也是眼睛痛,便细细解释道:“子脩大约是为朕那夜在济水舟中说过的话,而感到忧心吧?”

如果皇帝的本意是实现真正的大同世界,那么如秦仲这等的官吏纠集、再起如汝南袁氏一般的大族势力,便是与皇帝的初心背道而驰了。曹昂很不愿意自己走在与皇帝背道而驰的路上,但是他悲哀的发现,凡是手中有权力的人,身边必然会有势力聚集,最终并非本意得出现剥削压迫普通民众的情况。而至少到目前为止,曹昂还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刘协微笑道:“诚如子脩你在驿馆中所言,人们讲求‘偿报’也是本性。”

汉代的察举制之所以最后沦为笑柄,就是因为人有“知恩图报”的心,今日你举荐了我的孙子,来日我也会举荐你的儿子,这是一种不用言明的契约,之所以能流传正是因为参与的人们都遵守了“契约”,而且知道对方也会遵守。

而一旦聚拢成势力之后,排除异己,巩固自己势力,剥削下层,也是人的本性。

但这些刘协并不担忧。

“朕既然敢动祖宗制度,便是因为朕有能力改变人的这些本性。”刘协悠悠道:“朕会让世人意识到,只有加入更广大的群体,并为之奋斗努力,还能真正实现自我的完善。局部的道德存在是可以取代人□□独立性的……”这是属于政治哲学的一部分,便如马克思在《社会契约论》中的论述一般,确立制度的人,要使个体从整体中获得自己的生命与存在。

这说的就深了。

刘协垂眸,低声道:“朕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能让理论与这个时代相适应,这也是他不回长安,四处巡游的原因之一——并不只是为了抚平不定。

改变人的本性!

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能力。

然而此刻曹昂听来,却丝毫不会怀疑皇帝。他只是凝望着自己追随的君主,希望能借由他的目光传达忠诚之心。

皇帝车驾从荆州襄阳城出发,东行进入豫州南阳郡,经随州后,要再次穿过荆州的地界,才能抵达吴郡。

而吴侯孙权早已急不可耐,给如今的荆州持节都督冯玉去信后,便领兵两千抢入荆州,于信阳迎到了皇帝车驾。与吴侯孙权一同前来接驾的,还有他的夫人江东长公主伏寿。

伏寿已然有孕,只喜讯尚未传开,是来的路上诊出来的。

孙权知道后,曾经劝伏寿回吴郡安胎。但伏寿坚持要来接驾。

孙权一来是强不过她,二来是有妻子在身边、面圣之时更从容些,便与妻子一同来了信阳。

此时孙权的长兄孙策已死,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儿子孙绍与三个稚龄的女儿。

虽然有朝廷扶植,又有周瑜等人辅佐,孙权也封了吴侯,接管了吴地,但终究有些勉强,其中辛苦,不是言语所能道出的。

一见皇帝,孙权就滚下泪来。

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孙权还只有十八岁,如今已近二十岁。离开时还是少年模样,现在已确乎是青年人了,原本眉宇间跳脱飞扬的神采不知去向,多了几分沉敛与郁郁。

这两年对于孙权来说,不容易。

倒是伏寿还端得住,肃容行了大礼,道:“臣江东长公主伏寿,见过陛下。”虽然她名义上是封了长公主,但这终究与刘清的身份不同,因此见了皇帝,还是自称臣子。

“快扶长公主起身。”刘协在见面前一刻,也已经被告知了伏寿怀有身孕之事。

伏寿看上去,整个人比两年前舒展了许多。从前的伏寿,虽然是阳安大长公主按照当家主母的标准教养长大的,但是行动间总是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如今不知是因为这二年在江东身份超然,还是因为吴地水土养人,竟比从前白胖了些,是位有些丰腴的年轻妇人了,眉目间神色笃定从容,倒是衬得起长公主的身份了。

与故人相逢,其实不必开口询问,对方的经历便都写在脸上。

刘协一见便知道,吴地比长安或者洛阳,都更适合伏寿。

他又亲自扶孙权起身,笑道:“你也真是的,跑到荆州地界来迎驾。怎么跟冯玉说的啊?”

孙权擦着眼泪道:“冯都督通晓人情,接了臣的信,又问过新任的荆州刺史,这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