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改变,只会因为他想要改变,他的心要改变。
卢毓已经认识到了他的错误。更多呵斥的语言,又或者严峻的惩罚,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目前这样,就很好。
刘协深呼吸,嗅到秋夜凉风中草木霜的寒气。他一个加起来活了一百多岁的人,怎么会苛求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就事事尽善尽美呢?他们都还是孩子,都还在成长的路上。
他愿意给他们一点时间。
第二日,曹昂找到皇帝的时候,后者正坐在未央宫仓池之畔,盯着眼前新修的一座立式水碓出神。仓池与宫外护城河相通,水流舒缓,那水碓每隔十数息才敲击一下,发出沉闷迟缓的声响。
走近了,曹昂在水汽之外,嗅到一股草药微苦的香气,探头看去,果然就见石舀里碾磨的并非谷物、而是根茎状的草料。
直到曹昂走到离皇帝三步之遥,那熟悉的脚步声才唤回了皇帝的心神。
刘协回首望见曹昂,恍然道:“是子脩来了啊。”
曹昂目光落在皇帝肩头,见上面已经被露水打湿,便知道皇帝在此处已经坐了少说有两三个时辰,不知是在为何事思虑。
在流水激转板叶的声响中,曹昂低声道:“是,臣从尚书令府中回来,才见过德祖。”
“他怎么样了?”刘协记起来,昨日他要曹昂去探问杨修情形。
曹昂道:“尚书令大人下了狠手,德祖挨了两遭打。头一回在六个月前,尚书令大人刚知道那事情,下死手打过一回。这第二回两个月前,德祖送信给长公主殿下,告知尚书令大人欲行夺子送走之事,给尚书令大人知晓后,又是一番家法惩戒。德祖如今躺在床上,还走不得路。”
刘协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殊无笑意,“德祖倒是怜香惜玉。”犯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想着怎么解决,还有心情去给他的“红粉佳人”通风报信。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愧是你杨德祖”。
“见了臣,德祖伏在榻上请罪。”曹昂在皇帝动作示意下,坐到皇帝身边去,讲述着去见杨修时的情形,“德祖这是向陛下请罪,说是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求陛下赦免长公主殿下,赦免……”他顿了顿,吐出了旁人都不敢提及的关键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