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所以没有怨恨。
他只是迷茫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也许是连老天都厌恶他作孽太多,罚他不得轮回超生,在这里看着自己被人唾骂羞辱。
可他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也没有现在这样无拘无束,可以仰头对着天空哼着调子,什么也不必担心害怕。
“五更鼓响,珠帘尽湿,雪满天山,云凝万里,纷纷云中客。”
这十几天来,他的魂识像是越来越弱,记忆也越来越不好,不记得这个调子是从哪里学到的,只是熟悉得很。
反反复复,从一更鼓响唱到五更鼓响,再从五更天回到一更,不知疲倦地,一直又见到天边的曙光照过来。
除了曙光,还有许多人。
烈马踏着碎雪,马背上的人在一片璀璨的晨曦中,向他这边狂奔而来。
曲沉舟迎着日光站起来,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仿佛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日头刺眼的逆光里站在他面前,用带笑的声音问:“曲司天吗?”
那是照进他生命中的第一束光芒。
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跑了几步,对那人伸出手臂,“重明……”
可那为首的黑衣骑士连同快马一起穿过他的身体,在一片被激得扬起的雪花中,跪倒在旗杆下。
一旁有人飞快上前,解下了悬挂多日的尸体。
柳重明跪在地上,将早已僵硬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在晨曦初上的明亮雪地里,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
曲沉舟怔怔地站在身后,这声音太过凄厉悲恸,让他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是残魂而已,又哪有眼泪可流。
“重明,为什么要哭?”
他只能伸手轻轻抚在柳重明的头顶。
“我已经死了……你不要哭啊。”
手指没入柳重明的发间,在阳光下变得愈发透明,竟像见不得太阳的晨雾一样,逐渐消失散去。
曲沉舟将逐渐失去的双手抬起在眼前,有些释然地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身已死,魂将散,他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身体轻得好像飞在云端,可他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下地狱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只觉得飘飘忽忽,像是从前做过的会飞的梦境,转眼间便要醒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去。
曲沉舟猛地向前一扑,双手及时撑在桌面上,没有让自己摔倒,却被手里的东西硌了一下。
那是一枚卜骨,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东西。
曾经在奇晟楼的时候,楼主人就让他拿着这个东西为客人占卜,虽然他并不需要,可主人说这样看起来更像个卜卦的样子。
除了这陌生的卜骨,他还看到了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少年人的手,骨肉匀称,骨节尚不是那样分明,还有些粗糙,与熟悉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完全不同。
曲沉舟自己天生是个怪物,又真切地化为魂魄,看见尸身与自己分离过,连那样诡异的事都经历过,更是一时没想明白眼下又遇到了什么情况。
他还在发着呆,一声呵斥在面前响起:“杜权!这是怎么回事?!”
杜权?早就死了很多年的奇晟楼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