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劝你最好盼他准。”柳重明收敛了笑容,跟他说正经的,却不想说明白扫人兴。

若是白家现在生的姑娘,哪怕隔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将来恐怕也免不了要入宫。

姐姐入宫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知道姐姐要做很厉害的新娘子,而他们玩的游戏里,新娘子都是神气十足喜气洋洋的。

可他趴在姐姐的窗户上看时,却见姐姐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一屋子的红艳昳丽,只有姐姐衣着素淡,在一遍遍描眉。

他从窗户爬进去,姐姐招手让他过去,抱他在膝上坐着,让他看自己画眉。

那时姐姐念了一句他早已学会的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姐姐根本不想入宫,她所念的无非是一个心爱之人,为她日日描眉,而不是与人争那一点点恩赐雨露。

姐姐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可在这些世家里,又有几个人能为自己做得了主呢?他可以吗?

车帘被颠簸得掀了一道缝,柳重明在冷风里打了个寒颤——他今后也会身不由己地被安排哪家闺秀吗?也会与素不相识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吗?

“对了,”白石岩只当他冷,扯了披风丢过去:“我娘说,以后逢年过节的,你去不去都行,把小曲哥送去我们家住几天。”

“行行行,我知道了,快到宫门了,”柳重明向外示意:“你还有的忙呢,你那份酒,我就帮你喝了。”

宫内中秋宴,宫外自然也要严加巡查,白石岩撑着跳下马车,又转到窗口挤兑一声:“算了吧,就你那酒量,真放倒了,君前失仪,谁都担不起。”

他转身就要走,被柳重明扯着衣袖,说:“石岩,我刚刚有个猜想。”

“什么?”白石岩见他神色严肃,洗耳恭听。

“我猜,”柳重明轻声说:“也许沉舟的真实身份,就是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弟。”

他说完,立刻放了车帘,听到白石岩在外面大骂一声“草”,忍不住愉悦得闷笑起来。

不知道石岩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对于曲沉舟,他们早已没了早前的敌意。

向前行至宫门外不远处,马车停下,外面有宫人迎他下车,回首看时,见不到白石岩,却能听到北衙的骑兵踏过街道的声音。

踏过护城河,便是南衙的守备军,一道护城河,把宫城内外分给了两家。

这些日子来,柳重明一直在想,有南衙便有北衙,有父亲便有唐叔信、林伯迁,有宁王便有怀王、齐王,有廖广明便有薄言。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身不由己地捉对厮杀,一团混战。

他呢?

他有朝一日总是会卷在旋涡中心,与他相互制衡的那个对手会在哪里呢?

送走曲沉舟之前,他曾经拿这个问题与人讨论。

可曲沉舟只皱了皱眉,跟他说:“这次的七返膏,咸了,下次少放些盐。”

真讨厌。

他一路被领入太极殿,年年中秋宴都设在这里,已经熟门熟路。

皇上带着皇后和姐姐在高台上,左手边是三省主事,右边是三位王爷,各自平起平坐,一派和气。

宁王是个没心没肺的,入席的时候还冲他使劲摆手,他拱手行礼,又轻轻摇头——这里又不是外面设宴,哪是他想去哪里都可以的地方。

向上依次请安之后,被人引去席上。

他年纪小,又无官职,只是因为姐姐和父亲的原因得列席中,虽然年年身边坐得人都不同,可这次落座之后,看到临席,还是有些吃惊。

凌河在左手边正襟危坐,只在他落座时,微微点头示意,随即移开目光,神色漠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