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着公公向里去之前,柳重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前几天,曲沉舟说漏了一句话。
“算上从前,我也已到而立之年。”
如果这个“而立之年”算得含糊,三十多的十年都算上,再加上之前“十多年后死去”来推测,曲沉舟的真身现在最小十多岁,最大二十出头。
这个结果其实与不说没什么太大差别,毕竟以曲沉舟那样开口就为气死人的德行,也不像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他觉得有趣的是,曲沉舟居然也会有这样疏忽大意放下警惕的时候。
才刚进九月,昭纯宫里已经燃起了火炭,掀开棉帘,热气扑面而来。
虞帝斜倚在暖塌上,陪在身边的是怀王的母亲瑜妃。
柳重明听说了,瑜妃近日陪伴皇上的时间很多。
除了之前因为宁王让这母子俩受了委屈,今年盐铁税收在入秋前后充盈国库,龙颜大悦,所以最近虞帝常会去朝阳宫歇息。
他行礼之后,有于德喜扶椅子过来,他瞧着对方向他极轻地点点头,便知道今天宣他过来是要说什么。
“重明,”虞帝饮一口茶,缓缓开口:“我听于德喜说,你的船队前些日子回来了?”
柳重明忙要起身跪下,见到虞帝的手势,又站在原地。
“皇上,出入账明细册子,臣已都准备齐当,交与于公公,上船时携带银两十万两,下船时银十二万六千两,及物品若干,臣不敢有负所托,一路买卖流水都记录在册,皇上明察。”
他看得清楚,皇上手边的就是他交给于公公的账簿册子。
虞帝冷笑一声:“十万两。”
一旁于德喜跪倒在地,叩头下去:“皇上,是奴督查不严,管教无方,求皇上降罪。”
柳重明也跟着跪下:“皇上,臣知情未报,请皇上降罪。”
“好好的……”虞帝皱着眉头低念一句,就着瑜妃的手喝了口乳酪,平缓了呼吸,才看向他们:“都起来吧。”
两人停了片刻,彼此看看,才慢慢起身站着。
“于德喜。”虞帝似乎常年都是这样提不起力气的样子,叫了一声。
于德喜忙上前一步:“皇上。”
“内侍省按部就班许多年,老人多,太懈怠了。”
于德喜心领神会:“是。”
柳重明心中大概猜测着,因为潘赫的案子整理内侍省是一回事,这一挖必然挖出不少私藏,但宫中老油条们都各有依仗,这一场雷雨还不知是大是小呢。
这些也轮不到他操心。
“重明。”虞帝又叫他:“过来坐。”
他只得在软塌阶下坐下,与虞帝之间隔着瑜妃,就在他欠身落座时,余光里瞥见瑜妃侧过脸来。
这侧脸并不是为了与他照面,倒像是为避开皇上似的,在他一瞥擦过时,瑜妃眼中慌乱尚未完全消去。
柳重明飞快回想一遍,刚刚他们说过的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与怀王有关的事,瑜妃在焦虑什么?
不等他多想,虞帝轻咳两声,问道:“最近还在跟景昭玩在一起吗?”
他忙答:“回皇上,宁王爷受皇上教诲,最近勤学苦读,有一阵子没见了,只有臣一人整日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你还不趁着眼前,向你爹请教请教,”虞帝板起脸责备他:“转年儿进了大理寺,若是给朕办糊涂事,可别怪朕不看你爹的情面。”
“臣不敢,臣必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柳重明听这话里又是往日教训晚辈的口气,也借坡打滚,撒起娇来:“皇上,臣本相借着这个空当,先去大理寺熟悉一番,却被我爹教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