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么?”柳清如指点他似的:“教你的人可不是我。不过我们家重明也是年轻不懂事,还不知道,一个人的容貌和谈吐远不及品性要紧,就算是个贱籍,也该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屋内一片寂静,连皇后也眉目含笑,并不插话。
曲沉舟静静站了片刻,眼角似是微微泛红,没有与柳清如对视,只抿了抿嘴,轻声答:“世子倒是教过我,未经人苦,不劝人善,贵妃娘娘知道这话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这语气柔和,可话里的意思却带锋带刺的,还从没人敢这样对柳清如说话。
柳清如的手在扶手上握紧,勾唇笑笑,就着宫人的搀扶起身,来到他面前,纤指点在他的肩上。
“伶牙俐齿,说得不错。”
她称身子沉重,既然卜卦完毕,便告辞离去。
皇后自然不会拦她,当即派人将柳清如送出门去,也不知是喜是忧。
自柳清如入宫以来,还从未在谁那里碰过这样的软钉子,被人说得铩羽而归,倒让她心中痛快一些。
可回过头看,另一边是深受皇上宠信的司天官,自己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因为从前的事整日忐忑,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柳清如虽走了,这边的卜卦总是要继续的。
瑜妃既不在,明妃的卦言很快也写在花草笺上,被宫人托了过来。
三月桃离枝。
明妃只看了一眼,便用帕子捂住了脸,失声啜泣。
屋里变得比刚刚还要安静。
自左骁营出事后,这把火一路烧到了齐王身上。
据说任瑞滥杀无辜都是齐王的授意,甚至还带出了从前齐王手下得力部将冯郁,说齐王早倚仗手中兵权滥杀无辜,民怨沸腾。
据说柳世子得到了证词后,还一度避嫌,将左骁营一干人等移交到大理寺审讯。
大理寺少卿凌河亲自审问。
虽然没有人知道封交上去的证词说了什么,却从皇上的态度可以看出,齐王这次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又是究竟因为什么这般大动肝火。
明妃动用了所有的人,向皇上恳求,念在齐王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再给齐王一个改过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得到皇上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今这一句似是而非的卦言,如利剑般戳穿她硬撑的坚持。
齐王慕景德便是三月出生,儿时的乳名便是桃儿。
“娘娘……曲司天……”明妃忽然扑下座来,痛哭得说不出话来:“求求皇上……”
曲沉舟被她抓住衣摆,又眼见着宫人扯开明妃的手,将她扶起来。
他退了几步,站在珠帘边,沉默地看着屋内一团混乱,在被宫人引着出来前,向明妃身边空着的那个座位又看了一眼。
瑜妃果然没有来。
他随着引路的宫人走在廊下,手指在袖中捻捻,那枚木簪似乎还在,一面是“明”字,一面被刻了一个“舟”字。
可在白石岩将木簪递给他时,他就已敏锐地察觉到,这木簪并不是重明从前送的那根。
一时百感交缠,不知是爱是恨,是苦是甜,只觉得胸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重回宫中,似乎过往的一切都变得界限模糊起来,前世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而重生后与重明在别院纠缠的两年,反倒像是他无望人生中的一点美梦。
自他离开晋西书院回宫之后,重明便常常用这个法子给他递信,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都是重明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