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疯狂亡命之徒,他有牵挂的人,有舍不得放弃的贪恋,已经无法做到破釜沉舟了。
曲沉舟呼吸粗重,只能用被子蒙住自己,遍体止不住的战栗。
“重……”
他轻声唤,又用被子堵住了后面的声音。
——四百根摄元透骨钉,在血流干之前,刺透每一处血脉,聚他的元神和一世帝命,换你重活一次的机会。
“不要……不要救我……我会怕死……”曲沉舟抱着头,拼命想忘记在脑中回响的话,无声呜咽:“重明……”
柳重明蓦地惊醒,面前的烛光被遮挡住了大半,是盖在身上的披风。
从前他不留神伏在书案上睡着的时候,就总有人这样为他扯披风盖着。
“沉……”
他没能把那个名字叫出口,已看到白石岩在临窗的椅子上坐着,正看着自己,喉间一滞,抹了一把脸,渐渐清醒过来,自嘲似的笑了笑。
“石岩,我又梦见他了,梦见他……在叫我的名字,梦见他想我了。”
白石岩已经不止一次听他这样说,可每次见到他这样颓靡的模样,仍是心中不是滋味。
面前的表弟看起来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却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沉舟在宫里呢,”他试着安慰:“等到……等到那一天了,就能把他从宫里接出来,到时候你们好好谈谈。他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一定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柳重明勉强勾起嘴角,不敢多想,只笑着应:“不用担心,我明白。”
天色已经黑了,他醒来之后,书房里的灯便都点亮起来。
桌上堆着几摞书册。
各地的铺子是他主要的银钱和消息来源,无论如何也不能懈怠。
锦绣营的杂事分派下去许多,可还有不少事需要他拿主意。
寻找罪生子的节奏,也要时刻看着皇上那边的反应来办。
大大小小的琐事让他不敢分心懈怠,疲惫却是难免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那个时候白石岩还没有来。
“有事么?”他问。
“齐王再过几天就要离京了,我来问问你的布置,”白石岩向外面摆了摆头:“江行之也来了,见见吧。”
柳重明按了按太阳穴。
“齐王又向皇上求了几百人,带着一起上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路上不可能太平得了。比咱们更急的,还有两家呢。人肯定是要派出去跟着,先不急着露面,伺机动手。”
白石岩与他并肩出了书房,直奔花厅而去。
“皇上让我爹护送他到青溪,再往前小半个月的路程,进入封地,恐怕谁都不会那么容易动手的了。”
“不是还有几天才走么?”柳重明用下巴指指花厅。
“齐王就对姑丈放心得下么?几千白家大军夹着他,他能吃得下睡得下么?再让江行之吓唬一下,他不去找皇上推辞才是见了鬼。姑丈能有机会把他送过十里亭,就顶天了。”
白石岩对此嗤之以鼻:“小人之心。”
“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小人,”柳重明提醒:“难道你想过让他活着到封地?”
花厅里透着灯火,江行之站在廊下,影子从门口一路拖到青石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