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了朱批的折子丢在一旁,才想明白。
如果这里陪着的是曲沉舟,说起话来,似乎没这么无趣——那个小家伙虽然直言直语的,却比于德喜更贴合他的心意。
他微不可查叹口气,一旁的于德喜侧目一眼,轻声捡起之前被打断的话。
“世子小小年纪,做事这么又快又好,小梁子和文兰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真是少年可畏。”
虞帝嗯了一声,又听于德喜说:“只是没想到世子还真的能把曲司天好好放回来……”
他的话被折子合上的声音打断。
“于德喜,这么多年还没学会闭嘴,”虞帝浑浊的眼睛抬了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第172章 碧红子
连着几天,曲沉舟都在午夜之后才睡过去,心事太多,却始终没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焦虑得无法入眠。
如今他已再没有一腔孤勇,无法豁得出一切,反倒比从前更难为。
而皇上将他送去重明面前,又派宁王和怀王来接他的目的,很明显。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样从锦绣营囫囵出去不是好事,颈上那点红痕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无足轻重。
重明遇到他的初始,尚且知道探寻他背后究竟有谁,更别说是皇上。如今是在重明手里试探一二,改日便会去怀王那里。
他的恐惧和厌恶是逃不出的阴影,只是想想与那个人独处,就忍不住颤抖呕吐。
可这是一道坎,躲不过。
跨过去,他便百尺竿头进一步,若是过不去,牵连无数。
在锦绣营里时,他根本没有机会摔碎茶碗、用瓷片自残,柳重明只给他一只手的自由,到了饭点如约而至,一勺勺地硬喂着他吃。
他起初还能冷硬如冰,却被区区几口饭喂得几近崩溃。
那碟剔了鱼刺的春江鲫鱼被掀翻在地,与盘子碎在地上的脆响同时响起的,是落在柳重明脸上的耳光。
柳重明由着他动手,直到他的眼泪滴在锦被上,才又传了一份饭菜进来。
“沉舟,别伤了自己,一切有我来想办法。”
他变得没出息极了,呜咽着吃完这顿饭,再没动过伤害自己的念头。
可这道坎总是要过的,连他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不知道柳重明还能有什么办法。
已是晚春时节,天亮得早。
今日该是他应招卜卦的日子,例行地卯时起床,刚到辰时,楼下已布好了早膳。
自从夜里守门的小太监也出了问题,门外的人便换成了南衙兵士,是薄言亲自挑选的人。
交接名册的时候,他看见薄言向他极轻地点头。
服侍的宫人知道他喜静,布置完毕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桌上除了日常的粥品小菜,还有时令果蔬,切成小块的瓜果下露出一点油纸的黄边。
曲沉舟瞟了一眼守在门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扯出那张叠成一指宽的纸片。
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更让他忍不住眼眶微红的,却不止是字迹。
他活了两世几十载,从来都只知道撕碎自己为人铺路筑桥是什么滋味,却从来没有人为他保驾护航。
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如今递到了面前,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前途未卜,他几乎看不到自己的生路,何必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他不想再重活一次,也不想再见到那血淋淋的摄元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