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眼看柳重明逐渐铁青的脸色,小心说道:“薄统领还说,怀王爷就要回京,曲司天在宫中虚席以待,还请世子与白将军一起早做打算。”
“怀王回京……”一瞬间的慌乱后,柳重明彻底冷静下来。
这样缜密的布置,对怀王多疑的无比了解,还有连自己身边的人也调用自如的熟悉做法,布置这一切的怎么可能是薄言?
若是没听到最后,他也想还完全想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虚席以待”四个字为他彻底解了疑惑。
曲沉舟居然还是这样死性不改,甚至怕他不同意,会从中作梗,一直到怀王开始在半路集结人马时,才让知味告诉他。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时候,曲沉舟已经在去往清心居的路上,亦或是已经见到了皇上。
曲沉舟用自己做筹码,布下一场豪赌。
要的不光是慕景延的性命,还有他们曾经一筹莫展的那本册子——大虞的烂根将会被一次挖出。
硬弓已经被张开到尽头,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了。
“小疯子!”他只觉得全身的血在瞬间被烧得沸腾起来:“疯子!”
知味追着他,慌忙提醒:“世子,您现在还在禁足中,不能出门……您去哪里?”
柳重明一步跨出门槛。
“有个小疯子想死,我必须把他接住!”
曲沉舟缓缓迈进门槛,一掸衣摆,在宫人的搀扶下躬身叩拜:“臣见过皇上。”
虞帝正在与自己下棋,一颗黑棋正从颤颤的指间跌落棋盘。
他刚刚有股无名闷火窜起来,又在这声音里呆怔片刻,叹了一声:“身体好没有?”
曲沉舟伏地再一拜:“已经好许多,昨日便能模模糊糊见到影子,今天可以独自出门了。”
“身体刚好,还跪着做什么,起来罢,”虞帝推乱棋盘:“先不急着卜卦,陪朕下一局。”
一旁有人搬来椅子放在软榻边,他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宫人不是于德喜,竟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曲沉舟灵巧的手收拾着棋盘,小心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虞帝见他懂事地不提那场无妄之灾,呵呵一笑:“你小小年纪,哪知道什么心事。”
曲沉舟果然不再问,一枚棋子轻声落在棋盘上,倒的确勾起他许多感慨和伤感。
从前于德喜还在时,还没觉得自己这般苍老,可于德喜不在了,他才看到身边的许多人事已变迁,宫中似乎比他记忆里冷清许多。
由不得他不感慨。
“还是年轻好啊。”
“皇上何出此言?”曲沉舟在指间摩挲着黑棋,耐心等待对面落子。
“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虞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年纪大了,居然会忍不住想念叨些往事,而且不光无法一心二用地下棋,甚至回忆起从前那些事,也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他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太子名分无可动摇,至尊之位唾手可得,其实他也想耐心地多等几年,可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太艰难了,他不想熬做白头太子,只能动手。
可他没想到,在那个位置上坐下时,并不是烦恼的终结,反倒是忧虑的开始。
那么多怀疑的目光,那么多不服管教,他要去做的事还多着呢。
而那一边,在他还没有喘过一口气来时,儿子们开始渐渐褪去青涩,个个都像极了从前的他。
儿子们跪拜的,也不知道是他这个父亲,还是身下的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