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殊泡进药浴的一瞬间,眼前的光又消失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坐在浴池里感受包裹他的温暖水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安静打起坐来。
结婴之后脑中莫名出现的画面被再次回想,念殊明明坐在温暖的药浴池里,却感觉自己正行走在雪地之中,背着箩筐拾柴。
伸出的手满是冻疮,又疼又痒,身上的灰色僧袍扛不住风,只能竭尽全力运行灵力来御寒。等他背着柴火回山寺之中,柴火被拿走,手中被塞了个馒头,如同石头一般冷硬。
他是被这山寺捡回来的孤儿,自幼便落发为僧,跟着别的佛修一齐修炼佛道。只是因为他修炼的速度最快,便遭到了排挤,日日被分配些杂务。砍柴挑水洗衣服,样样不落。
只是有一日山寺里来了一队穿着金袍法衣戴宝冠的富贵和尚,对这庙里住持说了些什么,直接将自己也带走了。
然后念殊看到了熟悉的聆音菩提宗,看到了一个老和尚。他摸摸自己的头,告诉自己是天生佛骨之人,是有大造化的人。
回忆到这里中断,念殊听见身体里那个声音问:“感觉可还好?”
“方才那是谁的回忆?”念殊有些迷茫,“是我的吗?”
那声音轻声说:“是从前的你。”
念殊顿了顿,轻轻摸着自己的手,上面光滑没有伤疤,也不曾长过冻疮而变粗,只有一层因为修行而磨出的茧。
“从前和现在不一样。”念殊说着又问:“你之前说准备了三百舍利全然无用,是什么意思?”
那人只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我观佛修典籍,那轮回八苦道虽然玄之又玄,但却不曾有人修炼时候失魂掉魄,气脉破损不全,除非人为。而你又准备好了三百舍利……”
念殊双手合十,不由得阿弥陀佛一声,缓缓问:“你是早就料到了这些做好的准备,还是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你很聪慧。”那声音带着几分欣慰,似乎念殊能想到这些让他很高兴,但他依旧没有回答念殊的问题,反而说:“你有心中有疑惑,我心中也有,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念殊点头:“可。”
“你眼可视物,为何不看天之辽阔观地之广袤,偏偏眼中只有雪柳仙姑一人?”
念殊反问:“天之大地之广,可有我师尊好看?”
那人追问:“只是因为皮相美貌,你便如此?”
“这是第二个问题。”念殊垂眼轻声道:“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说准备了三百秘境舍利却无用?”
“因为我在三百个秘境里都准备了舍利为你补全气脉,想着你修行时总要进秘境历练,三百个秘境,总有一个能等到你。”那人笑了一声,喃喃道:“谁曾想雪柳仙姑竟然如此溺爱,天材地宝一路把你喂到了金丹期。”
念殊忍不住一笑,想起薛妄柳说过的话,轻声道:“师尊说在能帮我的时候,多帮一些,少吃点苦,日后修为高了,他便是想帮也帮不上了。”
那人顿了顿:“他的确对你甚好。”
“这世上除了我爹娘亲族,便是师尊对我最好。”念殊轻声道,“所以我只看着他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对呢?”
看得见的时候不多看两眼,等看不见了便只能在黑暗中回想他一颦一笑,在心里描摹他的模样。
那人又问:“若是他不好看,貌若无盐呢?”
念殊顿了顿,沉默了一会道:“那又如何?我乞讨时有万千人路过我,只有师尊带我走,他在我心里便是最好看的人,赛过世上万千。”
听见那个声音沉默下来,念殊捧起池子里的水洗了洗脸,轻声问:“我气脉不全,魂魄残缺是不是都是你计划好的。”
那个声音依旧没有说话。
“你若是沉默,我便当你肯定。”念殊道。
依旧是沉默,但念殊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自己现在的处境应当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又问:“那我如今被师尊收入门下,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那声音却反问:“你对雪柳,当真只是师徒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