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梁昭歌的情绪,似乎比往常安静了些。
祝久辞在甲板上围着楼船外缘走,仔细想来,京中虽无人知道梁昭歌身份,但他从书中知晓昭歌是南方人。
很久前他给梁昭歌送桃花饼时,一时说漏了此事,从梁昭歌的反应来看,此话并不假。
“莫非……昭歌不想去南方?”
“也不对。”祝久辞连忙否定。当初他说起要去金陵,梁昭歌态度很坚决要跟他一块去。
走着走着,身侧平整的船身突然出现一道暗门,小门低矮,一半都埋在甲板下面,应是楼船仓库或者是排水的地方。
这种奇怪的地方本是不用查找的,但祝久辞不知为何慢慢跪下来,不敢放过一丝机会,伸手推开小暗门,露出一方漆黑不见底的小洞。
手边没有油灯,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他小心翼翼趴在地上先探进去一只脚。
约莫半个身子爬到洞里,他探到了实地,干的,不是排水仓。
他放大胆子跳进去,借着仓门微弱的光往里面走。
小仓闭塞,狭长幽深,展开手臂能触到两边的墙体,没有窗户,里面漆黑一片。
祝久辞走了几步,失望地停下脚步,周围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这里没有人。
他站在原地慢慢等待眼睛适应黑暗,然而这里实在太黑了,他等了很久只能隐约看清一点。
又试着往里摸索着走了一会儿,祝久辞顿住。
他看见,梁昭歌团着身子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昭歌?”
那人没动。
祝久辞慌忙走过去扶住他肩膀,那人却把头埋得更深,双手紧紧环住自己身体,指尖狠狠压住自己肩膀。
像个孩子一样。
“昭歌。”祝久辞又轻轻唤一声。
梁昭歌神情太不正常了,如同黑暗中惊惶的小兽,外界稍有一点动静便要疯狂向后退,拼命躲藏自己。祝久辞半跪在地上轻轻拍他肩膀,一遍一遍轻声念他名字。
黑暗中,呜咽的声音止住。
梁昭歌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看见祝久辞的一瞬间,他眼中亮起一点光芒,扑上前紧紧抱住他。
他哭着说。
“我怕。”
*
从来没有人告诉祝久辞,梁昭歌怕水。
那本书中没有说,红坊的人没有说,梁昭歌自己也没有说。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梁昭歌一生最怕水上行船,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是乘着这样的大船,被人关在没有窗子黑不见光的屋子里,随着水波摇动,一路从南方卖至京城。
弱小无助的孩子前途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在大船停下的那一刻,他将面对什么样的人生。
童年留下的阴影是一生无法抹去的痕迹。爱可以抚平伤痛,但是疤痕永远不浅不淡留在那里。
纵使梁昭歌在日后成长为京中第一美人,凭着一手琴技冠绝京城,成为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幼时那几个在船上的日夜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