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琴音又起,带着绵薄古韵,与林间簌簌竹叶声响交揉。
祝久辞站在林海深处仰头,万丈高的竹林不见顶端,直直插入云霄,风过,竹林摇曳,似是搅动风云。
他抬手摸摸发簪,木质温润,细腻的触感划过指尖,似是那个平和淡然不为外物所扰的人就站在他身旁。
阿念看出他的忧心,乖乖站在身后不说话。仰着脑袋看竹叶飘落,伸手接住,凑到嘴边吹起民间小调。
琴音也合了进来,配着小调转而欢快,忽然大风起,数万片簌簌飞叶自天际翩然落下,一瞬之间绿海飘荡,震撼不已。
渡清殿内,裴珩看向窗外,“谢谢小公爷。”
远在竹林深处的祝久辞眼中藏了泪水。
没事了,不用怕了。
再不会有人戳着脊梁骨谩骂,再不会担忧无尽的诋毁。
再也不会有了。
祝久辞在竹林站了许久,直到腿脚微微酸胀、天色全然暗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呆了太久。连忙带着阿念回去,走到阆秀宫外,只见福筝行色匆匆指挥着宫人们,众人举着手笼着实神色焦急的模样。
祝久辞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急忙赶上前:“福筝公公,怎么了?”
福筝没回头,急得满头大汗:“圣上的猫丢了!”
祝久辞疑惑,似是从没看见圣上养猫,接着询问道:“哪来的猫?”
福筝转过头,抬眼瞧见祝久辞,怔愣一瞬间,突然大松一口气:“嗐,又找到了。”
“怎又一转眼找到了?”祝久辞摸不着头脑。
福筝挥手散了一众宫仆,慢悠悠收起烛笼,将那火心掐得亮些,笑眯眯抬头:“小公爷跟咱家回去吧?”
祝久辞点头,乖巧跟着他回去。
红墙宫道看不见尽头,烛笼的灯火勉强照出脚下的路。福筝公公仍是那和蔼慈善的模样,在旁边陪他闲聊解闷:“小公爷贪玩到哪儿去了?”
祝久辞盯着自己一脚污泥着实不敢说。
福筝叹口气,也不是他多嘴,只是好心提醒这傻孩子,一会儿圣上要问的。
果不其然,进了大殿圣上问了同样的话。
祝久辞欲哭无泪,着实不知如何解释。方才他从竹林出来,想起六月暑热,不知裴珩那里有没有解暑的冰块,于是跟着运冰的太监走了一路,这一路过去,冰块化水泥泞了道路,他一双脚着实染得污脏。
他心虚低下头,看见金砖铺就的殿堂踩了一长串黑脚印,祝久辞心惊。
圣上似是没看见那黑爪印,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看他。
祝久辞悲伤说了实话,小脸皱成一团,几乎是天塌下来的模样。
要知道质子一事在宫中算是禁忌,他却偷去看人,着实是太岁头上动土。
福筝在一旁瞧着,心道这小主子也当真心大,谁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送东西进去!
不过眼瞧着面前小人失了魂一样泄下气来,他又着实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用担忧。他平日里一举一动哪里躲得过圣上眼线,还不是九龙宝座上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不然御膳房怎会每日变了花样送来膳食,还一日比一日多,这小主子偏就傻乎乎承了龙恩还不自知,天生便是泡在蜜罐里长大,一点风雨都没经历过的矜贵人物。
福筝抬眼撞见了圣上的目光,登时不敢腹诽了,弯了身子冷汗连连。
唉!这从没经历过风雨的宝玉生来就是要被宠的,旁人竟是连艳羡的资格都没有。
圣上看向祝久辞,温和点头道:“去洗洗换身衣裳。”
祝久辞福身,扭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