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喝退了所有人,才得了片刻静谧时间。殿里烛火摇曳,狐狸的眼睛染成了血红色,它止不住的抽搐着,然后在道亮光中成了人形。
这是很艰难阻塞的一个化形,朝宋陷在被子里,眼前的模糊不清了,时不时阵阵发黑。
有人梳弄了他汗湿的发,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有些温柔又让人眷恋:“……回来了就好,再等等一切就都安定了。”
这是安叙归,朝宋觉得他或许爱他,又或许不爱他。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在男人温柔体贴的动作里,朝宋窥探到那仿佛幻影的情深。而更多的,才是让他心绪一再摇曳的平淡如水。
朝奉君在许多人期盼的厌恶的心情下回来了,期盼是有的,虽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在忧心着自己的恩宠,生怕朝奉君回来会夺走了自己的东西。
那天入皇城,阵仗很大。皇帝给足了他应有的尊重的势头,可也仅限于此了。
安叙归给了朝宋很高的位份,赐了他数不尽的珍宝,他们相敬如宾,可大家都知道皇帝收回了那对他缱绻柔情的偏爱。
在这宫里,或许皇帝的偏爱胜过所有,可朝宋没有这个特例了。
安叙归似乎也没有给他个能撒娇服软的机会。
窗外的树影婆娑,郁郁葱葱的叶繁茂碧绿,雪白的狐狸盘在朝宋瓷白的脖颈处,亲昵的蹭着他的下颚。
“别闹了,安分点。”夏至,蝉声鸣鸣,身后的几个婢子侍候着他穿衣,殿里虽然置了冰块降暑,可浅浅的热气还是让人出了身薄汗。
更何况这狐狸还粘人的缠着他,怎么也不下去。
朝宋化了人形后,这狐狸便是安叙归寻来顶替的,虽说模样已经很相似了,可就是少了那份灵性。
大家都说,这狐狸是那次病了之后才陡然转了性子的,性子改了不说,连毛色都不似从前亮了。
这小狐狸格外的粘朝宋,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族,天生的这狐狸就喜欢他,而朝宋也不忍心把这粘人的狐狸怎么样。
“……乖些,不然就回你窝里去。”脖颈上黏黏腻腻的,狐狸时不时的舔舔他,倒不是恶心,就是天气热了容易烦闷。
“奉君,都好了。”婢子道。
奉君是目前这宫里的男妃之首,朝宋这宫里的比起从前气派多了。
如今去哪儿身后都有上十个人侯着,浩浩荡荡的,几十双眼睛盯着你。
夏风虽然酷热,却不乏有轻盈清朗的。岸上的翠柳扶腰,湖中倒影斑驳。
“皇弟身子还好吗?得多多调理啊。”身边侍奉的人在亭外,朝堇裕喝了口刚沏的新茶,入口回甘,他睨着对面的人,眸色淡淡。
浅蓝色的锦袍端得华丽,衬得朝宋手腕纤细,有些病弱的虚态。
他浅浅勾唇,声音清淡道:“皇兄挂心了,已经无碍。”
怎么说呢,朝宋修养举止是极好的,好得都不似传闻中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
恬静淡泊,似清浅细柳,又似雪地白梅,朝堇裕其实是见过朝宋的。
那是很多年前,他和宫里人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弟,只远远的扫一眼,那个小孩看着瘦瘦弱弱的,眼睛却很干净,像是那年下的一场大雪,是宫里养不出来的纯洁。
朝宋垂着头抿了口茶,朝堇裕的目光落在那玉样瓷白的脖颈上,他看了两眼,这主人还没发现可窝在怀里的白狐狸却先炸毛了。
它冲朝堇裕龇牙咧嘴,却又瑟缩的不敢咬对面那个男人一口。
“干什么?”朝宋轻轻拍了拍狐狸的头,以示警告。
湖边的风缓缓,朝堇裕忽然叹了口气,在狐狸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没头没脑的说:“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只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