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延的妻子文鸯仙子和一名五六岁的孩童正坐在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前,等着他回来。

那孩子眉眼肖似母亲,相貌十分清秀,可惜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正常。

丫鬟很快就退下去了,见到丈夫回来,文鸯仙子笑意盈盈地起身盛了碗汤,同时嗔怪道:“看看你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饭菜都该凉了。”

段浩延笑道:“你这会怪我回来的晚,但马上就要夸奖我了,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桌上,文鸯仙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十来枚朱红色的药丸。

她又惊又喜:“这药这么快就配齐了?”

段浩延道:“怎么,不相信你夫君的本事吗?”

他说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笑着说:“眼见着我儿子是一天好过一天了,说不定明年就能开口叫爹娘呢。”

文鸯仙子一时高兴,竟像个小姑娘一样扑进丈夫怀里,搂住他的腰,说道:“太好了!师兄,真是辛苦你了!”

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与笑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而在正房外面,有名小厮打扫着庭院,两个丫鬟手里捧着浆洗干净的衣服,悄声说着什么,风吹动花叶,簌簌作响。

一切显得无比温馨幸福,像是仙气尽褪之后,红尘中的任何一户普通人家。

但这幸福又显得如此空泛和虚假。

一切真的那么值得开心吗?世事多有委屈无奈,做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人,为了生活奔忙劳碌,当真比身在仙门,剑惊河山更加快乐?

不对,不对劲。

舒令嘉缓步退到院子中间,正要动手,忽然听见什么东西被撕裂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道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四下的空间都开始波动,应是有高手强行闯入。

舒令嘉往墙后一闪,就看见面前的场景上竟然破开了一个洞,一只修长的手握在那洞的边缘处。

紧接着,就好像被撕开的画卷一样,这场景被硬生生撕下来了一条,露出后面另外一层漆黑的底色。

有人从那被撕开的缝隙中一低身走了出来,仪态洒落,直起腰时,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是景非桐。

——他既然也在调查段浩延的事,会找到这里也不意外,只不过很难说是不是一路人了。

舒令嘉没动,眼看着景非桐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做,步履悠闲宛若月下漫步,但随着景非桐的前行,周围所有的景色正迅速地翻卷,化灰,世界毁灭而后重建,终于露出了另外一层狰狞面目。

打破表面的结界,景色变成了冬季。

舒令嘉感到一下短暂的眩晕,随即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正在前方极度惊恐地尖叫道:“杀人啦!”

舒令嘉发现,自己正提着一柄剑,在光线昏沉的回廊下大步疾行着。

在他的前方,正有一名女子匆匆奔逃。

她就是先前笑容满面迎接段浩延回府的丫鬟,此时尚未来得及跑远,剑招一出,她的头顿时骨碌碌地滚到了地面上。

整个过程都好像一场短暂而又真实的噩梦,这不是舒令嘉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杀不会术法的无辜之人。

他感到自己停住脚步,用长剑支撑住微微摇晃的身体,急促地喘息着,剑刃上的鲜血一滴滴滑落下来。

舒令嘉的余光看见,就在不远处的回廊旁边,景非桐正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冷淡而空茫,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

舒令嘉此时已经意识到了,眼下自己应该是段浩延的视角。他拿了沾有对方鲜血的人皮小人进入这里,那么必然跟段浩延同心共感。

而景非桐显然是自己打破结界强行闯入的,因此作为无干的旁观者而出现,不会被幻境中的人们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