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水般的声音从高处的不知哪个方向传来:“‘我谩自矜高,谄曲心不实,于千万亿劫、不闻佛名字’。”
何子濯闻言,先是面色微变,但随即又觉得这声音颇有些耳熟,微露冷笑,将广袖一拂。
一股威压从他的袖底漫溢开来,向着某个方向直逼了过去。
那里的一处树梢之上叶片微动,随即,一人身如飞絮,飘然而落。
他从从容容地说道:“三尊司命鼎上的香灭了,自是因为所司之命生出变数。试剑大会魁首已出,你可知道是何人么?”
这人语气舒缓,是极优雅的,但这口吻却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长辈垂询弟子,十分教人不快。
而随着这句话,他也已经站在了何子濯面前,锦衣俊面,顾盼神飞,竟是景非桐。
何子濯旁边那名小道童已经看得怔住了。
听闻景非桐竟然一口说破了自己设立三尊司命鼎的意图,何子濯目光深冷,敌意顿生。
他对那小童说道:“你先下去罢,此事不用声张,继续在旁边顾守即可。”
那小童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走了。
何子濯这才对景非桐说道:“按照辈分,景殿主似乎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景非桐唇角勾起点笑意,眼神却是漠然的,说道:“何掌门不太了解我,可能也不知道我这人其实有个毛病。”
何子濯淡淡地看着他,景非桐道:“我护短,但很巧的是,在意的人又不太多。谁对我在意的人好,那便是我的朋友,若是谁伤害到他,我就六亲不认。”
景非桐和舒令嘉近来常常在一起,他话中之人指的是谁,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何子濯“哦”了一声,说道:“景殿主与我那徒弟相识不久,竟不知感情便已如此深厚。”
“人间本就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原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景非桐说道:“何掌门,闲话不提,我知道你当年被纵无心种下一劫,也一直在寻找破劫之法,景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劫难,但你既然收姜桡为徒,又设立三尊司命鼎,那我就斗胆一猜,这劫的内容,应与凌霄派的存灭兴亡相关,对吗?”
两人越是交谈,何子濯对此人越是忌惮,说道:“自小便被碧落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景殿主一向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他这样说,就是承认景非桐的话了。
景非桐道:“赞谬。三尊司命鼎本来是可以逆天改命的法器,但或者需要三皇血脉作为祭品,或者便是将破劫的天命移至大圆满命格之人的身上,再借力抵消。三皇血脉已经当世难寻,所以何掌门带姜桡上山,想必便是为了大圆满命格了。”
他说到这里,神情微露讥讽,又道:“可惜没想到他空负着一身好命格,却烂泥扶不上墙,也是无奈。”
就算是何子濯,都不由觉得景非桐此人有些可怕了,问道:“你何时猜出来的?”
景非桐施施然说道:“就在不久之前。大概是方才听到那名小童说鼎中的香熄灭了那一刻,才完全确定的罢。”
何子濯瞧着景非桐,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不错,被你说中了。”
景非桐微微一侧头,表示洗耳恭听。
“其实在七八年前,我就曾经见过姜桡一面。”
何子濯道:“当时觉得此人面相特异,身是此世身,魂却仿佛天外魂,命格却看之不透,便对他稍稍留心。”
“但过了几年再看,我却发现,姜桡的命格清晰起来,与他这种体质融合,变成了大圆满大造化的气运,因而动念,带他上山,悉心培养,直至如今。可惜此人却越来越不成气候,坏我大计,也断送了他自己的良机。”
这倒是实话。
姜桡有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得天独厚,若是他自己争气,真的能按照何子濯培养的方向而发展,那么最后便会成为拯救整个凌霄派的功臣。
但,不光是这样。
景非桐说道:“那么何掌门可有奇怪过,大圆满命格,也并不代表着就一定要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相反,可能还会比普通人受到更多的磨砺。可是为什么姜桡仅仅是在试剑大会上输了这最后一场,他的命格就被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