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舒令嘉猜测的没错,景非桐确实还没有来得及看到他的传讯符——这个时候,他正在纵无心的封印地内。
当初他们在幻境中,看到魔族那位三王子阎禹扬言要放出纵无心,这才准备来此查看情况。舒令嘉要去送狐狸们回窝,景非桐便自己先行一步。
当初还在南泽山上没下来的时候,景非桐便已经传令下去,令一些驻扎在青丘附近的下属们前往纵无心的封印地,先暗暗在四周布下了一重法阵。
这法阵拦出不拦进,并且一旦有人触动,必然会让布阵者有所感应,这样的话,若是阎禹当真来到了这里,便绝对无法离开。
景非桐站在半空当中,衣袍纷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处传说之地。
在各种的传言当中,这一片地方早已被形容的神秘恐怖无比,因而人迹罕至,半人高的野草浩荡无边,在傍晚昏黄色的天幕之下沉默地摇曳,翠色欲滴,茂盛恣意,反倒生机蓬勃。
草中点缀着大片大片嫣红浅橘的花朵,花叶之间的细微摩擦声,总让人想起午夜檐下沙沙的落雨。
而一座拱形的白石建筑便被囚在这片草原正中央的位置,远远望去,像是一个隆起来的巨大坟包。
景非桐不觉想起前些日子听曲时的几句唱词来,所谓“嗟去雁,羡归鸦。半生形累影,一事鬓生华①”,此地到很有些万绪回肠、千悲下泣的悲凉之意。
虽然也算好景,但当年往事已朽,痕迹犹存,却是又有些辜负了。
他略略出身,随口道:“小嘉……”
景非桐说着一转头,却见身边无人在侧,不由失笑,摇了摇头,收剑落地。
几名下属迎上来,脸上俱是恭谨之色,并不敢抬眼相望,行礼道:“主上。”
景非桐道:“辛苦了,你们还是去暗处守着,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随时禀报于我便是。我先进去一探。”
他的温和稳重也不过是表面看起来似模似样的罢了,实际上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那种生来便居于人上的尊贵与狂妄几乎是印刻在了骨子里的。
一听说纵无心封印在此,这片地方旁人连稍微接近一些都十分忌讳,景非桐不但来了,竟然还要直接闯到里面去探查。
几名下属犹豫对视,眼中都带着担忧,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劝说道:“主上,里面情况不明,您又是万金之躯,不宜涉险,还是由属下们来吧。”
景非桐道:“你们进去,就算是能活着出来,也绝对不会记得里面发生的任何事。下去罢,没见到我出来之前,不可擅作主张。”
他既如此说了,自然也没有人再敢违逆,只得称是退下。
景非桐便走到了那处白石头盖成的拱形巨屋之前,仰头打量间,发现石面上斑斑驳驳,有着不少的血迹和兵刃留下的痕迹。
他曾经听说过,当初是这座石屋先行建成,而后才由众人将纵无心逼至其中彻底封印,当初那一战的惨烈,此刻看到遗迹,也可以想见。
通常这种荡世魔物封印之处,都是有人在外把守的,但由于纵无心善于蛊惑人心,更加擅长移形夺体之术,所以为了防止守卫被他蛊惑,石屋的外面设下的是以玄铁打造的十八罗汉阵,每一个黑黝黝的罗汉身上都刻满了经文。
景非桐虽然没有学过此阵的通过之法,但对于佛家的一切却是熟悉异常,迈步之间,自然而然地就按照方位而走,转眼间已经到了门前。
他连下三道结界,而后才仔细端详起来。
这地方怕是有几百年都没人涉足了,连门缝处都积了厚厚的沙土,使得上面所贴的符文封条模糊不清。
为了不破坏封印,景非桐本来没想从这里的正门进入,但仔细打量片刻,他却突然目光一凛。
——两道门缝之间的一个“卍”字上,竟似乎有处笔划没有完全对上。
虽然只是细微的毫厘之差,但能出现在这里,可就要了命了。
景非桐伸出手,极为小心地将上面的沙尘拂了拂,这一次,字更加清晰,完全验证了他并未看错。
那个瞬间,景非桐几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风在他身后呼呼地吹着,野草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鬼魅一样疯狂舞动,而他的后心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景非桐深深呼吸,然后将手按在门上。
他的手指难得地微微颤抖,终究用了一点力气,极轻极轻地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