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她蜷曲着身子躺在那里;她只穿一只鞋,另一只鞋没了影踪;她的内衣肩带从开的过大的领口里露出来,头发散作一团;她的眼睛是睁着的,表情却呆滞而僵硬。地上有一大滩的血。
她死了。
她的尸体暴露在强烈阳光下,其实早就冰冷,只有那露出的脚趾上的前几天刚刚涂上去的红色甲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阿南走到她的尸体旁,他伸出手,把她露出的那截肩带塞进了她的衣服里的同时,用颤抖的手替她抹上了眼睛。他无声的呜咽着,我走过去,跪在尸体的旁边,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把她骗到这荒郊野外,再向她下了毒手呢?
我爬向她的头部,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是香的,真的是。
我放声大哭。
阿南拼命地拖我起来,我再度扑向她,抱着她不愿意放手。我想起她对我的最后的微笑,我真该从梦里挣扎出来,喊她一声“妈妈”,不是吗?现在,她是永远不会听到了。
我该如何是好?
关于她的死,是一个永远的谜,之后我听说过很多的版本,情杀,仇杀,甚至自杀。但我对任何一个都不相信且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她,那张既不安详也不体面的死去的脸颊,是那样的寒酸而丑陋,就好比,她走过的路,和她的人生。
她就是这样卑地,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她做为一个母亲,出入我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也不可能忘掉。
而我注定是那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唱着永不休止的离歌,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地飘荡。
(9)
处理完她的丧事,阿南送我回老家。
跟随我们一起回家的,还有我爸爸的遗像。阿南把它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很慎重地提着。另一只手,则提满了他给奶奶带的礼物。
我总觉得让他这样提着爸爸的遗像不太好,可是究竟哪里不好,我也说不上来。我们上了车,阿南问我:“马卓,你想奶奶吗?”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汽车车窗上的玻璃看,雨丝像一颗颗泪珠一样从我心底里滑过。我又一次的茫然,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想念,什么是讨厌。
车子开得比我想像中快出许多,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雅安的长途汽车站。出站来,发现这里飘着一如既往的小雨。整个城市在一如既往的小雨里,变得无比潮湿和朦胧。
我又回来了。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我和阿南下了车,一步三捱地走到家门口,我却不敢上前。阿南两手都提着东西,只能朝我努努嘴说:“是在前面吗?”我鼓足勇气,伸开手推开那个红色的大门,却没看到总是坐在堂屋门口剥豆角的奶奶。
“谁呀!”是小叔的声音,他手拿着一个空碗出现在堂屋门口,看到我,不可置信地说:“马卓?”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阿南在我身边抵住了我,他把爸爸的照片递到我手里面,再将礼物放到院子里的地上,笑着对小叔说:“我把马卓送回来给你们。”
“林果果真的死了?”小叔说,“钱呢?”
阿南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口袋,递到小叔手里,那里面是她留下来的所有的钱:两万七千元的现金。
她的房子是租的,租期没到,但款没能退回来一分。
小叔一把夺过钱,埋头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