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久呢,因为名声太臭了,加上崔家庄那边,在战时就毁了,人都没剩下几个,没了族里的管束,他更放荡了,现在好了,被人家送进来好几次,唉,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扯淡玩儿!”老郑叔摇头晃脑:“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丁田只要确定崔久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就行了。
不过想一想,他要是做了什么恶事……也活不到现在。
曾经这里肯定不缺恶人,但是现在,他们人在哪儿呢?
丁田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崔久的家,就在府城的南大街那边,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两进的大宅子,还有个大花园,不过被他用来种菜了。有一点,崔久不管多落魄,都没有卖了自家的祖屋,这一点,还是很不错的……其实他也知道,要是卖了祖屋,他就真的成了流浪汉了。大家之所以对他还能忍受,没在战时绑了他去送死,就因为他还是住在府城里的,算是府城里的人,户籍都上在府城,城外本来还有他二十亩地,他都卖了……现在好像就剩下十亩了……谁要是将他送去军阵前,他的房子怎么办?田地怎么办?
直系血亲都没了,旁系也死光光了,谁敢让他去送死?”老郑叔道:“有人不是没有提出把他送去两军阵前冲锋陷阵,他知道之后,就跟人说,那个人惦记他的宅子和田地,是草菅人命。把那个人说的名声都臭了!”
“他还有这样的心思呐?”丁田觉得不可小看崔久啊,这家伙还知道如何保命,果然高手在民间。
“没点心思,能成老赖子么?”老郑叔告诉丁田:“每日里偷鸡摸狗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拿他都没辄儿。而且你要是得罪了他,他能整天的纠缠你,反正他也不干啥,就惦记着怎么报复你,轻易地一般人也招惹不起。”
也是,谁家都有好多事情要忙,也只有无赖子、二流子这样的人才会清闲……。
丁田听了崔久的事情,就整理了一下关于崔久的档案,这家伙竟然进出牢房不下二十次了,每次犯的错误呢,不大不小,不够判刑,又不得不惩罚,以前还有崔家庄的老人管束他一下,自从战后崔家庄没了,他就更放肆了,半年的时间,就进出牢房三次!
最少的一次关了十天,最多的一次关了一个月。
下了差回到家里,嗯,今天不用做饭了,金大娘也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她给丁田做了酱炖鲫鱼。
“那位贵人来的时候,老婆子也不敢做这个,生怕贵人他不高兴。”金大娘也憋屈着呢。
谁让贵人不吃大酱呢!
据说是嫌弃脏,她可以对天发誓,自己做的大酱,很干净的。
“没事儿的,他这几天都不来,我可以吃酱,这大酱还挺香,明天打点鸡蛋酱来吃一吃。”丁田以前也是东北人,喜欢吃蘸酱菜,如今春播结束,天气回暖,人都换了春装了。
“家里种了点小水萝卜,明天给您也来一盘!”金大娘是个勤快人:“还有臭菜,也种了不少。”
“行行行!”丁田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我这里才种,还没长起来呢。”
“院子里的事情老婆子打理就好。”金大娘乐呵呵的转身出去,嘀咕着:“该给种点蘸酱菜吃……大白菜也要种点……。”
丁田稀里哗啦的吃晚饭,虽然酱炖鲫鱼做的很好吃,虽然不用下厨就能吃现成的很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心里怪怪的……。
同样心里不得劲儿的还有王佐,明明是最好的饭食,明明是本地驿站送上的烤羊,他就吃不下去。
“您想吃点什么?”王富贵又开始犯愁了。
“鱼子酱。”王佐放下筷子:“给我来一碗面条。”
“鸡蛋面,鱼子酱,您已经吃了三天了……。”只吃一样食物,能行么?不腻吗?
“算了,给我一碗白米饭,我就着鱼子酱吃。”王佐退了一步:“这些东西我看够了,也吃够了。”
王富贵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清蒸肘子、红烧鲤鱼、白斩鸡……:“也是,这大鱼大肉的,王爷都吃了二十年了。”
“我才二十岁。”王佐撇嘴:“一出生就吃这么好?”
“那可不!”谁知道王富贵却点头:“我娘可是说了,在您没出生前,她就开始喝鸡汤,吃鲫鱼,那个时候奶水好的不得了,都让我吃了!嘿嘿嘿……后来您出生了,我正好戒奶,您喝的奶水是最好的时候的奶水……哎呀呀,从小可不是吃的就是这些东西么,听说煮猪蹄汤都不放盐的咧!”
他就知道胡扯,但是也有事实依据,王富贵的娘,是王佐的乳母,奶嬷嬷,从小就照顾王佐到大,可以说,王佐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呵呵……。”王佐终于笑了:“你就知道编排王嬷嬷,等我回去了,一定告状。”
“您可别呀!”王富贵耍宝:“我娘还不得收拾我啊?”
他这么一闹,王佐心情好了点,吃了一碗米饭,依然是就着鱼子酱,倒是还吃了一些小菜,水灵灵的小青菜拌的凉菜,倒是挺开胃。
吃了饭,他就去了书房办公,东北三府的事情其实很多,从民生,到军政,都需要他来处理……。
王佐在纠结,丁田则是在跟人谈话。
谈话对象是崔久。
“崔久,你坐。”丁田是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接待的他,这个房间在他的小院子里,他给起名叫“谈话室”。
这个谈话室呢,里头布置的不错。
铺了地砖,上头还有木板,然后是一方半新不旧的地毯,四周的墙面刷得雪白,房顶都铺设的灰瓦,东西两面的墙上,还被丁田贴了“悔过自新”和“重新做人”的横幅。
上面的字迹,是他自己写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写的也不算怎么好,可是丁田自己觉得不错就行了。
北边放着的是一个组合的古典家具,两边是博古架,中间是长条案几。
博古架上放着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长条案几上,摆放的是王佐送给丁田的那对美人梅瓶,估计是这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中间是一个熏香炉子,不是什么青铜的或者是铜的,那太值钱了,丁田放的是一个粗瓷的,点燃的香料则是一些艾草条,这东西是用来熏蚊子的……。
整个房间不像是在牢房里该出现的,崔久估计小时候去过这样的房间,大了之后,就没再进过了。
三十几岁的人了,被人这么客气的请坐,还有点不知所措:“丁司狱,我……小的……不是,草民……。”
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
虽然身上干干净净的,可总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坐下说。”丁田特意安排的谈话室,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桌子上摆着花生瓜子和榛子,还有一碟白糖糕,一个大茶壶,两个大茶碗儿。
这架势……他自认为,已经很有诚意了,可崔久吓的魂不附体,一下子给丁田跪了:“丁司狱,草民崔久,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丁田哭笑不得:“那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草民……草民……不知道……。”崔久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没人管的了他,自己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崔家庄的老人气的要死要活,等到他二十多了的时候,开始琢磨人家小媳妇儿,寡妇的时候,崔氏再也受不了了,因为他的存在,崔家庄的嫁娶都成了问题。
没办法,崔氏把他驱逐出了崔氏一族,就这,都没能让他悔过自新。
他一看没人管自己了,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于是……更放肆了。
不过,现在崔久可是害怕的不得了,他平时无赖习惯了,可他不敢对着丁司狱无赖,这位狠起来,真的会下死手啊。
丁田将他扶了起来:“坐下说,坐下说!”
崔久腿都软了,春天本该是神清气爽的日子,他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