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左肋下传来轻微的刺痛,同时咔嗒咔嗒类似秒针走动的声响潮水般灌入耳膜。
“那颗蛋,再给我看一看。”费明秋的语气不太友善。他抿着唇,眉眼间萦绕疲惫之色,双手频繁地揉按太阳穴和鼻梁,仿佛不这么做的话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万事不管、睡死过去。斜插在石槽里的火把将光影尽数汇聚在他的颧骨、鼻尖和唇峰,更削减了他白天的温柔。
祁右充耳未闻,哼着歌卷起一小扎干草引火,迅速清理火坑,然后熟练地叠加树枝和木桩。
费明秋努力睁大眼睛忍耐困意,再次强调道:“你让玩家挖的蛋,给我看一看。”
祁右正背对着费明秋生火,尽管满心高兴,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在某种可靠的求生欲的提醒下老实交出兜里的青鸟蛋,一时忘了这是他父亲的遗物。
青绿色的蛋看上去如同一件工艺精湛的小型青铜器,实际重量却相当轻。
费明秋双手捧过蛋,用拇指轻轻揩拭陷在螺纹里的泥土,“它是你高祖在矿石中发现的?”
祁右:“高祖?大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费明秋微蹙眉头,不悦地垂眸看向蹲在火坑旁的小祭司,深黑色的瞳孔泛着幽冷的光。
祁右觉得眼前的青年变了个人似的,委屈地说:“哦……我知道了,您是说我爷爷的爷爷吧?嗯,是他指点族人挖矿时发现的,他说他听见里面有青鸟的歌声。自从他带着这颗蛋参加每年十月的大祭祀,我们有祁氏很少遇到灾祸,怀孕的女人们也比过去生了更多的男婴。”
费明秋蹲下来对着火光端详青鸟蛋,“也就是说,它至少有七十年的历史了。”
祁右纠正道:“八十五年——不,八十七年。”
“它还能孵化吗?”费明秋说着就把蛋往火堆里送。
祁右吓得扑过来拽住他的手,“不、不能这样!还给我!我拿着它,首领才会听我的话!”
费明秋轻笑一声,松开五指让祁右拿走蛋,“它应该不是蛋。”
“那它还能是什么呢?”祁右气息不稳,绝口不提刚才慌张间无意暴露的野心。
“……化石?”费明秋歪头看过来。
祁右不敢再问“化石”是什么意思,只是咬唇盯着费明秋的脸,忽而露出狡黠释然的神情。
“大人,你有所动摇了吧?你其实不信我们拥有一颗青鸟蛋,但你确确实实见到了它。呃我想你甚至不信我们的首领是拥有神的遗物的战士。你把我们当做蚂蚁。你从来小瞧我们。”
至于动摇什么,十岁的小祭司不能准确地形容。
费明秋含糊否认,侧过身为火堆添柴。
新鲜的树枝还留有很多水分,被火舌吞噬时枝节处发出嘶嘶的细吟,清涩的香味从中散发。
祁右感觉自己抓住了无所不能的神使的弱点,一点点卸下防备。
他从怀里摸出五十根蓍草,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我从未见你占卜,想来你有别的办法与神沟通。我为你占一次吧?你看上去不太对劲……你是不是被哪位脾气坏的神明附身了?”
名为担心,实则是孩子气的八卦和好奇。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神呢。
费明秋手撑膝盖起身,冷冷地目送趴在草堂外偷听的工匠们跑远,“下次吧。我要睡了。”
他面色苍白地走向移动屋,跑进卧室锁门后整个人都在发抖,指尖不受控制地战栗。
咔嗒咔嗒的钟声不厌其烦地冲击耳膜和脑部的骨骼。
再怎么离奇的巧合也无法把他挽留。
再危险的未知领域也只能留到明天探索。
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