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子完全哑了,不断有铁锈味反涌至舌尖,抿唇吞咽以致吞没了更多的分析和讲道理。
和一个犯病的武器讲道理。
费明秋抬手用手背揩去下巴上的泪和血污,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
他当年就该给被锁在笼子里的商远来一记好的。一击致命那种程度的。
鸡鸭猪狗之徒在底下呜呜嗷嗷地叫唤,货郎惯用的扁担也披着血淋淋的人皮倚阑翘首相望。
商远不知想到什么,竟停下脚步,金黄色的虎睛一眨不眨地俯瞰跪坐在屋脊陶瓦上的青年。
费明秋稍稍松了口气,抬眸见商远又抬脚朝自己走来,急得抓瓦片扔他。
可惜手不听使唤,他越急越心慌,什么也抓不住,反而多了满满一手心的血痕。
长夜漫漫,不见黎明,长满杂草和枯藤的竹篱笆轰然倒塌。
从四面的破农舍走出许多面目腐烂的村民,人手一把铁锹或锄头,把村正的小院子围起来。
商远俯身揪扯费明秋的衣领,银红色的金属指节扣住他的下巴粗鲁地擦了两下。
太烫了。
费明秋闭上眼,与商远重逢以来的日子徐徐吹动他抿紧的唇。
他还是决定杀了商远。
他想他还没有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舍不得伤害对方、为此献出生命也无不可——
他睁开眼睛,云海蒸腾的天门倒映在眸中,腰侧的藤杖纹丝不动泛着滢洁的金光。
老虎对此毫无察觉,却在距离费明秋两指宽的地方停下了。
商远松开青年,过热发烫的手指撕扯着自己的耳朵和额前王字花纹,后来几乎是暴力拆除。
费明秋的目光追随着商远,直到看见那只手拽下了套在头上的虎头露出俊美冷厉的面孔。
商远很困扰地揉按鼻梁,金色的虎睛褪为黑眸,哑声说:“别骂了。我家里确实只有我一个。”
原来他什么都听得见。
费明秋的耳朵蓦地红了,面红耳赤地辩解道:“……你、你怎么!废话,我知道才骂的。”
“唔。刚才我突然失控,不是我的错,”商远往屋檐下眺望,“有什么东西给我披上了虎皮。”
畜生披着人皮,人披着野兽的皮。
好一出至公至平的唐传奇。
帝俊的太史笔到底是什么东西,似乎有些眉目了。
费明秋想至此,看了看苦恼于头发被汗水浸湿的商远,又看了看皱巴巴栩栩如生的老虎头套。
他额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糟糕的事。
跳窗逃跑时绊住他的不是惊悸,是胡来的伤心和不忍。
他不觉得放弃治疗的商远可恶,也不觉得长着老虎头的商远可怖,只是不愿看见——
商远生疏地踢瓦片打退堂屋内的“村民”,朝费明秋伸手,“哪里受伤了吗?我扶你?”
费明秋一把抓住商远的手站起来,苦中作乐道:“还好。快死了,但没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