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没人能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打捞!快把他们拉上来!”
昂热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让战栗惊恐的船员们清醒过来。
上一秒他还在和几个校董愤怒地争论,突然之间,一切都晚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学生们。
他的十指扣入桌子,环视着大厅中目光闪躲的人们,瞳孔有些失焦。
陷阱,这完全是个陷阱。这里的人,他们中绝对藏着“太子”的同谋,在这次事故中推波助澜。
是谁,又是谁背叛了秘党。
明明只有几个下潜者,但船上的机械怎么也无法拉回他们的同伴,甚至连整艘破冰船都有倾斜的趋势。
好像有一头海怪拽着下潜者们的身体,让他们无法上浮。
利维坦,这个噩梦般的名字浮上了每个人的心头。祂还没有离开,利维坦也许还在附近。
破冰船上维持着诡异的寂静,所有人战栗着,继续回收缆绳,听着机器发出的瘆人的吱呀声。
施耐德教授,他还活着!
伴随着巨响,数吨重的透明冰块落在甲板上,浑身是血的施耐德大部分身体都被封冻在了冰块中。
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施耐德看上去已经和死人无异。
他们之所以一直拉不回缆绳,是因为这一大块冰坨卡在了冰层之下。
“继续继续下面还有人”
施耐德开口时,他的半个嘴唇像饼干一样碎裂了。他的喉咙和脸颊密布着危险的裂纹,只能做出不明显的口型。
冰层开裂,透明的冰块在海面撞出几米宽的裂口。
六根缆绳同时绷紧,向船身拉扯过来。船员们终于看清了真实的情况。
他们被冻在了一起,葬身在一块直径十数米的巨大冰块中。
那块冰是如此澄澈透明,船员们能清晰地看见六个下潜者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每一寸动作和表情。庄严如中世纪教堂中的石膏塑像。
他们的表情是如此安宁,像是看见了天堂的大门。
除了最下方的那个怒目狰狞的男人。他全身肌肉泛着淡淡的青铜色泽,在言灵释放初期就被封冻在了冰块中。
他正准备举起水下步枪,但尚未能发起进攻就被地狱般的低温强行阻止。
终于,有人无法继续面对这样的情景,陷入崩溃。船上乱成一团。
“我们还在等你。”
他好像听到了诺玛的声音。
芬格尔觉得身边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芒,也没有声响。
“大家都在等你,等了很久了。我们要回到格陵兰,完成猎杀利维坦的任务。”
不是幻觉。他如同在黑暗中漂浮了数十年,突然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弗拉梅尔导师很担心你,我觉得他都变瘦了一点。”
怎么可能,这事不可能发生的。
诺玛的声音一直陪伴着他。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所有同伴依然陪伴着他。
也许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或是一年。如同创世纪的爆炸,芬格尔听到了陌生的,不同的声音。
原来是他自己的呼吸声。如此孱弱的呼吸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学生会少了你,又要被狮心会欺负了。”
“学院保留了你的等级,等出院后还是a级。但饭卡上欠的钱校董会说不能取消。”
“ada!你总喜欢叫我eva,不知道是eva还是eve。那我以后就叫你ada吧。哈哈,听起来好怪啊。”
心跳声。
芬格尔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这样的呢喃,如此琐碎,让人无法厘清其中的意义。
如果编写在一起,大概比一本百科全书还厚。
某天,天气很暖和。寒冬终于走到尽头,到了春天出游的时节。
芬格尔终于睁开了双眼,病房中的光亮太刺眼,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身体沉重地像灌了铅块,而且痛得让人想要大吼。是那种麻木的痛,感官都已经钝化消退。
但至少,诺玛,eva,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芬格尔努力睁大双眼,看到病床边摆好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配套的投影装置。
莹蓝色的光点不稳定地颤动,组成模糊的少女形象,功能并不稳定。
笔记本播放着音频,播放界面上的彩色线条一高一低地波动着。
这一刻,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所有事物都变得四分五裂。
芬格尔想砸碎那台电脑,身体却无法动弹。他想要从这个噩梦般的世界中脱离出去,却怎么也无法再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