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离开

伴随着呢喃一般的话语,雷霆自天际隐现,紫黑色的光辉照亮大地,也照亮了她惨白的面容。

将那朵绽开的笑容映照地格外扭曲。

——我是因你而存在的。

不可否认,这样的话语,不论真假,当它从某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时,总能带给听者难以言喻的快感。

仿佛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也知道自己不做多想的一句话就能让对方陷入挣扎的泥潭。

恶意的、扭曲的、高高在上的掌控欲。

白鸟却还嫌不够,轻笑着继续说道:“我从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彼端来到此岸,我的‘能力’,复活的能力,不正是为了你的恶趣味而存在的吗,诅咒先生。”

这是阐述事实的陈述句,而非问询。

她就那样平静地、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讲述着自己,“看,”她伸出湿润的、苍白的手,“这具身体,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身体,多可笑的能力呀,拥有令人趋之若鹜的能力,却仅仅为了你而存在。”

“为了滥杀的、扭曲又变态的诅咒先生你,而存在。”

“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你感到愉悦呢?”

与其说完全没有过这种想法,倒不如说,就像这女人说的那样,他自己就先否决了那种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情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却又与他猜测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不只是愉悦。

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高大身影笑了起来,兴奋地身体里的力量都仿佛随时会爆裂,就连瞳孔都缩成了细细的小点,“嗯,很愉悦。”

“也就是说,你是因我而诞生的‘诅咒’吗——弱小的、摇尾乞怜的人类对我的诅咒?”他毫不掩饰地说。

“诅咒?”白鸟下意识重复,细细咀嚼着这个对她来说算不上熟悉的词组,“算是吧。”

她神色淡淡,“这样说倒也没错。只不过,比起对你的‘诅咒’,那应该说是对我的‘诅咒’才对。”

“是么。”宿傩缓缓走到她面前,垂眸,注视着被雨水打湿的残花,“那样倒是也不错。”

“与其当我的猎物,不如成为我的附属品——这比必败的赌约有趣多了,不是么?”

“谁知道呢。”白鸟没有看他,望着阴郁厚重的苍穹,像一只渴望飞走的鸟儿。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天空。

却被冰冷的大手扼住,禁锢。

白鸟这才看向他,迷雾在眼前层层散去,她第一次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肉桂粉色的、和他极其不匹配的短发,深刻的眉眼,眼睑下是狰狞可怖的浓黑纹路——就像是深渊里被圣光灼伤的恶魔,从此被烙印上屈辱的光痕;收缩成小点的瞳孔,和预想一样的宽大白色和服,似乎是女式的,但白鸟对此并不在意。

怎么说呢,第一次亲眼看见仇敌的模样,按照她的记仇程度,本该把那张脸深深的镌刻在脑海里,详尽的、殚精竭虑地谋划出千万种复仇方式。

但此时此刻,白鸟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那张脸,甚至无法在她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她记住了那张脸,很快又忘记了它。

仇恨就像是不值一提的浪潮,消失在广袤无垠的大海里。

宿傩的心情出乎预料的好,比他所预想的程度还要愉悦几分。

人很难去厌恶一个因为你才会产生的东西。

就像他的一个念头,就能让她痛不欲生一样。

他同样拥有着她的所有权。

很奇妙的体验。

但又不会让他感到厌烦。

不如说,总算是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探寻的欲望了。

掌心里捏着脆弱的、仔细感受还能察觉到脉搏跳动的手腕,纤细得似乎他只需要随意伸出手,就能将它牢牢把握。

“那么,我允许你。”他施舍一般,“成为我的眷属。”

眷属。

他用了这么一个词。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虔诚的信徒。

看,这比随时都会被屠宰的猎物可要高级多了,不是吗?

白鸟又露出了那种置身事外的笑容,“我应该道谢吗,诅咒先生?”

凝视着她反常的模样,烦躁在胸前聚拢,宿傩攥紧她的手腕,“我会,”他迟疑了一会儿,有一瞬间反倒是从那具暴虐的身体中脱离了出来,“……准备食材。”

那个再未被提起的请求,他主动提了出来。

“食材?”白鸟不解,而后恍然,玩味一般笑了起来,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哦,那句话啊。似乎忘了告诉你——”

“我要走了。”她笑得很开心,是真切的开心,“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他们的身边。”

“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呢。你也会为我开心的,对吗,诅咒先生?”

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精神状态也很稳定,甚至没有歇斯底里,平淡得就像是每次开口问他‘今天有什么发现吗’一样。

宿傩却感到怒不可遏——被欺骗的怒火,被背叛的暴虐,被玩弄的不悦,以及……即将失去什么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