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捏。
一瓣梅花你只能去捏。不能攥、不能拿、不能抱、不能抓。至多三只手指并捏住。
梅花的剑很快,又是冷冷的、柔柔的。
奇怪的是路小寒这样的姿态并不矫揉扭捏。他露出一张纯而冷的脸。
他的确能被称之为美。只不过是写在纸上的一个“美”字。只是远远达不到我这个程度。
他穿着女装,却是黑色和金色交织的。因此一点也不显得娇柔。
只是气质纯净到让人诧异。
这种气质让他雌雄莫辩,让人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个泥做的男人。也难以相信他竟真的不是个养在深闺、天真无邪的尊贵公主。他这人在野史里没有姓名,没有事迹,没有结局。任谁第一眼见了路小寒,不会怀疑他的性别,只当他是个格格不入的世外人物,被创造地有大量留白。
路小寒给人的感觉,就像张引诱人提起毛笔,蘸饱墨水,能在上面涂画乱写的白宣纸。
可谁要敢写——
就会知道那纸不是白的,而是极亮的银色。那是能将人手腕斩烂、碾成肉沫的剑刃之光。
路小寒是有点坏的。
路小寒是和我有点像的。我坐在车辕上裹着披风,看路小寒一眼。
他站在车辇上,很是冰雪动人的样子。
身为宠姬的母亲是个饱含野心的美人,只对他和刺客父亲温柔一些;父亲是个手段狠毒,却心思倔强单纯的苗蛊人。而他的性子却跟这两人没关系。路小寒更是不愿意跟这对深爱他的父母归隐,更是把用蛊毒的刺客父亲打得身受重伤。眼见父亲倒在地上吐出脓血,他退后几步,将治伤药丢过去,自己站在原地,干干净净、半点不染尘埃地说:“我不愿意跟你们走。”
“你们硬要我一块儿去当一家三口,满足你们阖家团圆的乐趣,我只好杀死你们了。”
他叫路小寒,字怯雪。
离开时他们深深看路小寒,喊了声怯雪,心中有些微苦痛。吕栗姬从不觉得这是她随意利用亲生骨肉、控制欲过剩的恶果,只全赖一个死了的酒肉剑客,把他教成这副一脸纯洁、亦正亦邪的怪模样。赵效没机会,也没兴趣向她“讨公道”,路小寒没想过,也再没机会跟这两人有交集。
他们之后再也没来找他了。冷心冷肺,如出一家。路小寒如今最喜欢自己的剑。
谁想让他听话,让他不痛快。
路小寒就拔剑。
他的剑招里都融着梅花绽枝、飘落的各种姿态。他从车辇出来,不是觉得太吵才出来的。
也不是觉得血溅到马车的帘子太脏。
路小寒是觉得四周都是血。
太热了。
他才不在乎别人死不死,活不活。我也对他毫无感觉,兴致缺缺。
甚至让这个人痛苦难受的脑筋都懒得动。那时我已经睁开眼睛,不再攥着外衣,正对着路小寒那一边。他看见我时目光倒是停驻了两秒。碧眼和黑眼生出来竟然是浅褐色的眼珠,阳光之下,十分澄澈。近乎透明。路小寒对美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他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
虽然那两秒钟里,他似乎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五感中的视、听、味、触、智都被同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东西覆盖吞噬的感觉。
简而言之,路小寒有一瞬间变蠢了。
又有一瞬间。
他有点想听我的话。想听我说话。但是回过神来路小寒奇异地没生气,也没觉得不痛快。
于是路小寒收回剑,那个动作更准确来说是松开剑。剑低眉顺眼地入鞘。他看我坐在车辕上,便穿花拂柳般,途径一场血雨腥风,来到我身边。“我叫怯雪。”他自然地要跟我交换名字。
完全一副交朋友的架势。
啊。把我当做他的同类了。立刻想要和我成为一起做什么坏事或者好事的共犯了。我抬起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想要敷衍的情绪一扫而光。因为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爱我的人更多。可同伴比爱人更危险。
想要和我一起走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