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在榻沿上坐下,穆凉吩咐婢女奉茶,自己择了一远处的坐榻,静静听着二人互相讽刺。
婢女奉茶就退了出去,信阳轻轻品了一口茶,姿态优雅,与穆凉的温婉不同,一举一动略显生硬。
林然托腮看着她:“您有事?”
“自然有事,你伤势如何?”信阳被她看得不自然,将茶盏放下,肃然道:“陛下推行新政,你可知晓?”
林然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穆凉,后者微微颔首,她才道:“于殿下不利?”
她看向穆凉的那眼是出于本能,也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就像是稚子出门之时,总会出门回头看一眼倚靠在门旁等候她的人。
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情绪。
信阳看到她询问穆凉,反道:“你不知道?”
林然摇首:“不知。”
“无外乎八字,削弱兵力,增加赋税。”信阳同她解释。
林然明白过来了:“削你的兵?”
信阳颔首,她又道:“你的兵是在边境,削弱是给了突厥机会,反是增加赋税。百姓的赋税增加了,苦不堪言,与林家而言并没有太多影响。”
信阳不明白:“如何没有影响?”
“商户提高价格就是了,成本提高了,物价自然就跟着涨了,这是通俗不变的道理。层层细想,倒霉的只有百姓。”林然冷笑道。
林家这些年给了朝廷不少银子,她与阿凉一般也并非是贪婪之人,只是走到一步路了,就没得回头。
她们做生意,与那些朝臣一步步往上爬是一样的道理,有的时候并非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生存。
她看着阿凉,阿凉低眸不知想什么,或许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了,明皇为难的是她的百姓,而并非是林家这些商户。
“你的意思是接受新政?”信阳诧异。
林然心思不定,点头道:“民不与官斗,哪里就能斗得过,于殿下而言也是一样。陛下对于您而言,是君是母,你还是与她磨上一阵就同意得好,将您的兵撤出边境,到时她自然就慌了。”
“将我的兵撤出边境?岂非置百姓于不顾?”信阳不应,边境百姓数万,哪里就能舍弃。
林然瞪她一眼,好似在说你怎么那么蠢……
她方瞪眼,信阳就拍了她的后脑勺:“有话就说。”
“有句俗语叫撂挑子不干,懂吗?让他们死的是她们的君主,并非是你这个兢兢业业守护她们数年的守城将领。削弱不如撤兵,到时突厥一犯。你在家躺着称病,让其他人去打就是。指不定苏家人就去了,到时您还乐得自在。你立下的功绩,一本书都写不完,陛下高看你一眼吗?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林然一面说,一面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些话听来就是大逆不道,以信阳殿下为人怕是不会同意的。
信阳与苏家不同,她守的是一方天下,且当年曾做下过错事,心中就算不后悔,也会在日夜煎熬中。
陛下的新政只会将她的心放在油火之上,何等的煎熬与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晓,旁人体会不了。
信阳沉默不语,林然扭头看着窗外,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殿下要留下用午饭吗?这里的蔬菜比起洛阳城内的要新鲜得很,您若喜欢羊肉的话,让他们烤上一只带回去。”
她这几日来听婢女说了不少新鲜的吃食,只阿凉不让她碰,烤羊腿多美味,闻闻想起就觉得满足了。
朝堂之事穆凉不愿多话,林然开口说吃食后,她才出声:“林然想了几日的烤羊腿,殿下可要试试?”
信阳回神来,瞧着榻上人羡艳的眼神后,乐道:“吃不到糖葫芦的孩子,日夜睡不好。”
“那您还是别吃了,回城去吧。”林然一裹被子,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想起油滋滋的烤羊腿就不觉叹气。
被打了疼不说,好东西也吃不到,真是可怜。
穆凉起身,走近她,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闷着也无用,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