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滴,就有第二滴,就像泄洪的水,开闸后就关不住了,她许久没有哭过,总觉得懦弱了很多,无法担当眼前的一切。
哭了不知多久,腰间忽而多了抹温度,她惊中忘了哭,僵持着身子,紧紧闭着眼睛,不让穆凉发觉。
她忽略了穆凉细腻的心思,这么多年,她何时背对过穆凉。
从小到大,林然对穆凉从未有过一句重话,只有一次冷落,就是方成亲时知晓自己的身世,深陷挣扎中。
眼下就是第二次,穆凉并非粗心之人,本就心系于她,如何感应不到她的情绪变化。
林然善于掩藏自己,就像众人面前那个纨绔爱玩的败家子,真实的她,并非如此。
再是虚伪,再是将自己掩藏,在穆凉面前,也会高楼断梁般崩塌。
穆凉伸手,自背后略过腰间,摸到那只手,指尖湿润,沾了不少眼泪水,她心底忽而也塌了。她没有问话,也没有出声,只静静捏着那只手,像是无声的安慰,等着她自己回头。
穆凉从不强求她做任何事,但凭她的喜乐。
年幼时,林然听她的。
成亲后,她听林然的。
有些事情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或许旁人感应不到,可穆凉切实地在做,她将林然当作她的所有,当作她的全部,当作她余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并非是信阳那般为百姓筹谋、为朝廷守国门的豪情将军,也非是长乐那般寄情玩乐、可将那些不快在享受中抛开的公主。
她仅仅是穆凉,守着自己一方天地的穆郡主,习惯为林然活了十多年,余生依旧不会改变。
缄默许久,她攥着林然的手,轻声道:“林然,你我一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碧落黄泉、人间天堂也是一样。可我比年长,你万不可有这样的心思,只能我追你,你不能追我,懂吗?”
说完,她就不再出声,林然的哭声渐止,被她的气息包裹,睡意袭来,徐徐合上眸子。
一更天时,穆凉犹是清醒,她放轻动作,直起身子,向里侧看去,林然还是睡前的动作。呼吸平顺,眉眼紧皱,她将被子掖好,下榻唤来婢女。
她不安而焦躁,也无睡意,廊下的灯火通明,走出去后深深吸了口气,王府里依旧还有亮堂之处,她指着那处不解:“那是谁的屋子?”
“信阳殿下的书房。”婢女给她解惑。
穆凉不再问了,回屋去守着林然。
她离开后,林然就睡得不安稳,梦中呓语,唇角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穆凉取了热帕子来,给她轻轻敷着。
天快亮时,人才安稳下来,穆凉让人去请穆能过来,九王府内的事还需他来处置。
林然昏昏沉沉,睡了半日,睁开眼睛,看见穆凉后,又睡了过去。
穆能到午后才赶了过来,他得了巡防营,今日去上任,多年不曾带兵,多少有些疏忽,忙活半日,一口茶都没喝到,入院后,接过婢女的茶就大口喝了。
“你找我何事,林然如何了?”
“为昭狱的事。”
“你想问什么,直接去找信阳,她在查昭狱的事。”穆能将茶盏放下,靠着坐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没带兵,险些降不住那些小子。”
穆凉面色忧虑,对父亲也不说委婉的话:“您觉得王府门前的事如何解决?”
“王府门前?”穆能怔了下来,顺着她的话去想,方散下的愁绪又涌向心口,“你想如何做?”
“我不知,才问父亲,此事终得解决。我如今无法面对她,父亲去处置为好。”穆凉淡淡地撇开眼,垂下眸子。
穆能明白她的意思了,“我若不休妻,信阳也不会罢休,只我休妻,她又该去何处?”
“她仰仗的无非是您的权势,知晓您接管巡防营,她定是很开心,可对?非我说薄凉的话来,她爱您的权势多过爱您。”穆凉剖开心意,林然身上的伤虽说不全是她造成的,可难保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明知林然敲门求教,不理会也是人之常情,何必让人动手,伤上加伤。幸亏她遇到谢行,若是遇见心思不善之人,要的就是她的命了。
或许休妻,也算是保全魏氏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