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是在埋怨沈云破,泪水却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
景城曾经从没有见她哭过,如今却每日都看到她的泪水。
“姑姑,御医说您不能再哭,否则眼睛就难治了。”
“一双眼珠子而已,治不治得好又有什么要紧?我也没想要哭,哭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
景城为柳容止小心地擦拭着泪水,听到她用平静又迷茫的声音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云破不信轮回转世,云破说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错儿没了姑姑突然就长大了,她也不愿杀我,我该怎么办呢?”
柳容止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景城察觉到她没有求生的意志,心中担忧不已:“姑姑,您是大炎的长公主,父皇、朝廷还有百姓都需要您,您还不能倒下。”
柳容止叹了口气:“我曾也这样想,这样告诉自己,这样欺骗他人。为了得到天明教的支持,我笼络云破又嫁给她哥哥。
知道沈云砚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后,我又挑拨他们兄妹的关系,让两人反目成仇。”
她淡淡地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景城,你知道吗?若非云破,你的皇祖母、你的母后还有家中的一切女眷都活不下来……你自然也不会出生。她心中有大义,有真情,可我心中只有算计。”
“我答应过不会杀她哥哥,可我知道,只要有她哥哥在,我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所以我故意引沈云砚杀我,云破不得已出手伤了她哥哥……
沈云砚当时虽号称天下第一,但云破的武功更在他之上。
能够伤他的人只有云破,我早已想好如何铲除这个后顾之忧。”
这些阴谋诡计听起来是如此恶毒,柳容止说得平静,景城却希望她能停下来。
因为她从姑姑的平静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后悔与痛苦。
“云破是那么聪慧且通透的人,她只是不愿算计他人,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不愿……不愿那样怀疑我。
我便利用她的信任,利用她的怜惜,利用她的爱……景城,云破爱过我。”
“姑姑……”
“我知道她爱我,并为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她是天明教的圣女,是天下第一,她品性高洁,超凡脱俗,你知道当初武林之中有多少人爱慕她吗?”
景城虽不知当初有多少人爱慕沈云破,但只看如今的沈错,也能联想个一二了。
所谓乱世出英雄,但景城相信,即便是在那样一个豪杰辈出的时代,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沈教主也一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可她爱我……”柳容止笑了一下,眼中似出现了一丝光,“我这么多年有时也会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那梦境是如此真实清晰,与她的回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
“沈云砚死后,云破也曾因懊悔而疏远我。可她放不下我,也放不下错儿。
她想带着我与错儿远离纷争,想带我们去没有争斗的地方。”
景城听到此处,竟觉得姑姑那时若能跟沈教主离开,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您为何……”她听得入神,一时竟忍不住追问了下去,“是因为战事吗?”
柳容止摇了摇头:“当时我们在北方的形势已一片大好,南方战事虽然胶着,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若跟着云破离开,炎朝复国至多只是晚几年而已。”
“那……”
柳容止叹息道:“景城,我知你不愿把姑姑往坏处想,可事实正是如此。
姑姑不愿离开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做了那么多,却只能在这炎朝的史书上留下短短几句话。”
景城轻轻抽了一口气,震惊以外却又有种感同身受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