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江南,花汐城。

城南乔家,某间小院内一声巨响。

只须臾,仆从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不好了!少爷疯了!”

乔老爷刚刚回府,迎面便见老仆慌慌张张撞上来,不由一惊,连忙喝道:“发生何事在此喧哗?”

老仆见了乔老爷便如同见了主心骨,用袖子抹抹额头的虚汗,低着头答道:“少爷、少爷午睡醒来就像是犯了癔症,看着恍恍惚惚,没一会儿又把屋里东西砸了干净,还把自己伤到了……”

乔老爷闻言便已顾不得其他,立刻转身就往儿子那儿走去,一边吩咐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老仆低头应着“是”,又匆匆忙忙朝府外小跑出去。

另一边乔老爷快步走到儿子的小院,推开门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几片瓷器的碎渣从窗棱弹到院外,两个小厮和丫鬟低着头站在门外,面带惶恐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乔少爷脾气一向随和,从不跟仆从发火,如今突然来这么一遭,他们都被吓坏了。

乔老爷几个跨步,一抬手推开门:“砚儿!”

屋里屋外的人同时愣在原处。

屋里一片狼藉,高价收来的珊瑚玉器瓷器碎了满地,墙上的山水书画掉到地上,被倒下的书架压住,墨汁糊上去大半,早已不辨原貌,一眼扫过去仿佛狂风过境。

废墟之间站着的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剑眉星目,即便糊了半脸墨汁也不掩眉间风华,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是富贵中养出的风流少爷。

此刻却如疯子一般,披头散发,面如寒霜,眼底全是质疑戒备,还带着稚嫩的眉宇之间隐隐笼罩着一层戾气。

他手里抓着一个茶壶,红艳艳的血顺着壶身往下滑,滴滴答答如同细小的涓流,打过袖口,又落到地上,眨眼之间便在地上积了一滩血水。

少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乔老爷却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踉跄了一下便扑上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

“哪里受伤了?疼不疼?要不要紧?”说着他又扭头冲着门外的小厮吼,“你们都瞎了吗!少爷受伤了也不知道去请大夫?!”

若是往常,乔少爷就要替仆从们辩解上几句了,但眼下他仿佛真的犯了癔症一般,只呆呆地盯着乔老爷看。

这不可能。

乔慕砚脑海里一片混乱。

父亲早在他十八岁那年就死了,死于魔祸之中。

在这之后,本来心系江湖的乔慕砚为报父仇,上仙山拜师,从此成为正道之中剿杀魔物抵御魔祸的一员。

正魔决战十数年时间,乔慕砚一路走过,渐渐看淡生死,已经很少再梦见幼年的往事。

尤其是在他入魔之后。

彼时魔祸之源已除,走火入魔也不会让他变成失去理智只会生食人血肉的怪物,但却也对他的性格产生了不可控制的影响。

他变得暴躁易怒,从前恪守的道德底线都成了狗屁,看不顺眼的人就一剑挥下去,杀人变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就算在梦里也一样,总是永恒的黑夜里,尸山血海中哀鸣不绝。

他永远愤怒、永远不满、永远充满怨恨,也永远不得消解,他自甘堕落。

然而此刻,那些始终充斥着大脑的黏稠黑雾淡去,将无处宣泄的愤怒憎恨一同带走,乔慕砚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些平和。

父亲脸上焦急的神色并非作伪,动作小心翼翼到像是在碰一件易碎品,手心和小臂上被划破的伤口变成了阵阵刺痛。

这不是梦里会有的触感。

就算是幻境,也鲜少能让他看见那些安宁平和而又久远的过往。

乔慕砚发着愣,乔老爷却不会这么呆站着,他冲着仆从嘶吼着催促了几句,小厮和丫鬟连忙去打水,帮少爷擦洗脸上的墨渍,乔老爷在旁边再三提醒不要碰到伤口。

先前跑出去的老仆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南街边上的周大夫出去看诊了,他夫人说等他一回来就叫他过来,我叫小桃和小杏去西边请沈大夫和刘大夫了,可惜陆先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