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骂着,秦朝阳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过来。
二人循声回头,见秦朝阳缩在房间门口,似乎听他们争吵已经有一会儿。
秦朝阳胆怯无措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来回看了看他们俩。
许燃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安抚性地笑着问:“朝阳,又没洗澡吗?”
秦朝阳低头,永远还是那句:“……我不会。”
提起这个,秦玉莲又是一肚子火,扯着嗓子连秦朝阳一块儿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他给你灌的什么迷药你就尽听他的,不让我给你洗,怎么,难不成我会淹死你?现在他是好人,你外婆就是土匪强盗呗?”
秦朝阳快被凶哭了,垂着脑袋躲进了房间,秦玉莲还待追进去继续骂,许燃及时拦住她:“您得让他自己学!”
他极快地解释:“不仅仅是洗澡,刷牙洗脸穿衣戴帽,读书识字独立自我,还有安全意识隐私意识,这些他都要慢慢学。”
秦玉莲一挥手:“简直异想天开!”
“从他生下来就是我带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这里……”
她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到底有些难受,轻微哽咽了下,红着眼眶跟许燃控诉:“他这里是坏的,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明白,也记不住。你看看,你是害死他妈妈的人,他不照样依赖你喜欢你,还把你当亲哥哥似的,你说,正常人会这样吗?”
“……”
许燃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无言以对。
在秦素云的问题上,他永远理亏,不管争辩什么,一旦秦玉莲把方向扯到秦素云这里,他所有的理直气壮立刻被剥夺,只能沉默。
“怎么,变哑巴了?”
秦玉莲冷哼,每每在许燃哑口无言的时候,那憋在心里不知该找谁讨伐的无名之火,才会稍稍得到缓解。
许燃只觉疲惫至极,任她冷嘲热讽,调头进房间,打开柜子给秦朝阳拿衣服。
“不管是什么,他一遍不会我就教两遍,两遍不会我教十遍,我一直一直教,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会记住。”他边拿衣服,边低声执拗地说。
然后偏头睨一眼坐在小黑板边画画的秦朝阳,更加低声道:“他只是智力低下,不是脑子坏了,至少我们得相信他。”
“谁都不能保证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从一开始就该教会他独自生存的能力。”
他忽然停住手中动作,视线也在眼前的某处定住,默然半秒,才喃喃道:“这样,就算某天所有人都走了,他靠自己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很好的活着。”
这次换秦玉莲哑然,瞪着许燃,嘴唇不甘地动了动,叽叽咕咕,但始终没再说什么清楚囫囵话。
瞪许燃的眼神依旧是恨之入骨,不过相处久了,许燃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了个大概,不能说赞同,但态度多少有些松动。
他转头,不自觉放松了抿直的唇线,闲聊般又提起:“我攒了点钱,准备给咱们重新租个房子,这里太潮了,对您的腿不好,而且这楼太老旧,随时都有可能散架,危楼住着也不安全。”
秦玉莲不愿意听,拄着拐杖一瘸一跛地准备下楼。
“要不要扶您?”
许燃刚要跟上,她猝不及防回头,拐杖抵在他胸口重重戳了下:“你别做这幅尽心尽责的样子给我看,虚伪恶心!”
她的情绪不知被什么又带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低吼:“我女儿因为你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你在哪儿?她绝望跳海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现在给我表演什么慈悲善良?”
不管身后的许燃听到这些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她就这样骂骂咧咧,转身艰难地下了楼。
许燃一口浊气堵在嗓子眼儿,憋了许久,才费力地重重喘了出来。
呼——
吸——
他用梁医生教的办法调节自己不正常的情绪波动。
很久以前,秦素云曾对他说:“我们都是身处深渊的人,只有互相依靠着彼此才能向上爬,我愿意你踩着我的肩先上去,只要上去后,别忘了回头拉我一把就行。”
后来确实是他没能遵守诺言,不仅没有回头拉她上来,反而还把她推入了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