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说要带给你的东西,这回带来了。”吴伯笑得眯起眼,“虽说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但也要说话算话,信守承诺的。”
李书意没想到当时那样随口一句话,吴老管家能记这么久,实在不知该怎样回报才好,只能不停道谢。
“我听靳言说你的腿也在慢慢恢复,心里真是高兴。你不知以前你昏迷不醒时,叫人看了有多痛心。”
李书意无措地低头:“对不起,让您老担心了。”
吴伯轻叹一声:“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你的情况有这么糟糕。是后来有一天……”他说着,眼睛望向远处,陷入到回忆中,“有一天清早,我才刚起,打算在老家的院子里摘些瓜豆,想着天热了煮瓜豆汤喝。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人敲门。我还想,大清早的谁会来找我一个独居的老头,等我一开门……”吴伯停顿了下,“一开门看到少爷站在门口。”
李书意怔住。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叫了我一声。进屋后他在院子里坐着,也没个动静,就这么跟丢了魂似的。”说到这里,吴伯也跟着回忆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离开,给他端来吃的喝的他也不要,就这么从天亮一直坐到天黑,他才突然跟我说了一句‘我以前为什么不听您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他说这话时,我听他的声音,看他脸上的神情,总觉得他是哭了。”
李书意猛地握紧手,书皮边缘坚硬的直角扎得手心都痛了起来。
吴伯摇摇头接着道:“不瞒你说,你要让我回忆他以前什么时候哭过,就连他小时候,我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也不知他是压抑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跑这么远,到我这个老头子跟前来说这么一句话。”
李书意根本无法想象。无法想象白敬哭的样子。要知道哪怕在他爷爷的葬礼上,他都没有一丝失礼颓唐,最多也就是在葬礼结束后,避开人自己待了一会儿。李书意跟他相识到现在,从未见他哭过。
“我以前劝他好好对你,他说的后悔,大概是指这样的话吧。”吴伯叹息一声,“可说来不怕你生气,其实我那样说,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不敢说有多了解他,可他若有异常,总是能察觉出几分来的。以前你没住进家里时,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家里的花花草草,等你在了,连哪盆花放外面,哪盆花放里面,都要跟你争论不休……他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和有礼的,其实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谁都不在乎。在老宅时你也见过,他把他父亲气得面红耳赤地指着他骂,还能自个儿坐那儿慢条斯理地吃饭……反而对着你,他那些风度翩翩就全没有了。说他一点不在意你,我也是不信的。”吴伯本来都说笑了起来,又皱起眉头,“可是你啊,什么都好,偏偏嘴上不饶人。就说花这个事吧,你把他气走了,最后还不是照着他的意愿放。可他哪能注意这么多呢,下回看见了,也以为是我或者花匠放的,白白错过了你的心意……我有时候看着你们,心里着急,可我终究是个下人,不好多说什么。”
这些生活中的小事,如果吴伯不说,李书意都快想不起来了。他也知道自己性子别扭,尤其对着白敬,就算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也要弯弯绕绕七拐八转才能说出来,再加上他那冷冰冰的语气,哪怕话里是关心,最后的意思也不知偏离到哪里去了。白敬呢,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才导致两个人总是在争吵。
“我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的管家了,腆着老脸把你当后辈,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李书意慌忙摇头:“没有,我怎么会。”
“我也不知你们现在如何了,但我过来他并不知晓,你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是受他之托才来当说客。”吴伯语重心长道,“老爷子虽从小教导他,但教不了他感情的事,他父亲也没给他一个好示范,让他走了许多弯路。你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不求你原谅他,只是别再拿他那些错,来惩罚自己。”
李书意眼睛已经湿了,不敢跟吴伯对视,也不敢出声,只用力点了点头。
吴伯见吴兵回来了,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他最后道:“以前在家里,都叫你李先生,今天不这么叫了。”他把手放到李书意肩上,轻轻拍了拍,神情里都是慈爱,“书意啊,你是个好孩子……走到今天不易,万望你一定好好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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