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度并未立刻赶去弘成郡主府,思及朱蕴方才提到的新开的点心铺,略一思忖,抬脚悠悠走了进去。
他一身华服,气质不凡,一看就是权贵子弟,却来逛这小娘子和孩童才喜欢的点心铺,叫老板都愣了愣,“客人……喜欢什么?”
老板问得小心,没想到这气势赫然的客人竟颇为有礼,微微颔首道:“内子喜甜,想为她挑些新品。”
老板喜笑颜开,“别看咱们是新开的铺子,祖上做点心已有二十余年,寻常铺子的蜜饯糖果有,他们没有的玩意我们更有。不知令夫人有何偏好?我给客人介绍几种。”
李承度流利地道出扶姣的喜好,因懒而不喜欢有核的,偏好脆,糯也可,最好甜而不腻,还要形状好看。
听罢,老板当即领他看了几种新推出的点心,得应允后便用纸袋装上,边笑道:“小女明年也要嫁人,希望她也能得个像客人这般疼爱夫人的如意郎君。客人,另送一包干枣,不要银子。”
说着老板还微动眼皮,显然意有所指,李承度明白,向老板道谢,拎着三个纸袋往外去。
以他的形容气度,在小小的点心铺内无疑引人注目。一早便有小娘子站在了角落,轻声耳语,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行止自然,更见坦率。
老板在后感慨地想,听闻圣上和皇后极为恩爱,影响到那些大臣,甚至连他们平头百姓都开始效仿,以夫妻和睦恩爱为荣了。
不紧不慢地提着点心袋,李承度抵达郡主府时,黄昏终幕的薄光轻晃,映在他的面颊。收敛了气势的他玉冠束发,一身锦衣,倒难得似浊世贵公子,翩翩风流。
门房识得他,忙不迭开门后被阻了通传,随后便见他随手招了个仆从,领着往举宴之处去。
时下风气大开,弘成郡主又是不受拘束之人,她举宴大部分不拘男女,受邀且有意者皆可前来,有些年轻爱玩的夫妇也时常会来参宴。
未分男女之别,李承度便大大方方地立在廊下,看他的小皇后在众人簇拥下赏花。
满园都是新收集来的各色名菊,美不胜收,不知说到什么,忽然有下人搬桌案,备画卷画笔。
原是要作画了。
作画一事于现在的扶姣而言实在轻而易举,她甚至无需对着花,只一眼,便专心对画卷,片刻间便有几朵玉翎跃然纸上。
论记忆力,她过目不忘,论速度当属第一,连这画工,也名列前茅。
许多人甚至都还是刚动笔,见之不由出声恭维扶姣,“娘娘画工如此精妙,可见生来便有这般天赋。”
乔敏暗暗翻了个白眼,赵云姿则忍笑拍了拍她,叫她莫在此时呛声。
须知她们俩可是约定好了的,宴会上轮流出风头,上次是乔敏,这回就轮到扶姣了。
“画画不是什么天赋,过目不忘勉强算个罢。”扶姣分明嘴角翘起,还是谦虚道,“还是当初跟着陛下时,画那些舆图画得多,熟能生巧罢了。”
当即便有人诧异,“娘娘还要画舆图?”
这问题当真问得极好,很会接话。扶姣赞赏地瞧了那人一眼,开始讲述自己和李承度一起在临淮郡的事迹,抑扬顿挫,极为生动。
她道:“平日他忙于战事就极为辛苦了,这点小事,我能代劳,自然就做了。”
“这可不算小事,修渠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当初临淮郡还不算是圣上的地方,圣上都能为当地百姓着想,主动作图请匠人修渠。若无娘娘相助,此事也定然不会如此成功。臣女听说,那儿的百姓都要为圣上和娘娘立碑感谢……”
能够在宴会中拔得头筹和扶姣搭话之人,自然深谙与她交流的技巧,奉承之言说得极为自然,如春风舒适人心,让扶姣一再投去嘉奖目光。
帝后互相扶持的事迹,算是宴会上久经不衰的话题。扶姣的厉害之处在于,她每次都能讲出新事、新花样,每每都能得来旁人的惊叹和感慨。
惊他们当时的艰辛,叹二人情深。
“说句不恰当之言,换了任何人,都做不到娘娘这般地步,圣上也不会……娘娘和圣上,佳偶天成,缺一不可啊。”
扶姣被大堆溢美之词淹没,内心极为高兴,面上仍是矜持模样,实则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寻常女子若说有三分虚荣心,她这儿就是十分,如今被十二分地满足了,如何不快乐。
不知不觉,李承度亦进了这片园子,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于自家小皇后抹去某些细节,故意夸大功劳的行为不置可否,唇畔噙着淡淡的笑。
待众人稍稍平复下来,准备评价下一幅画时,才有人突然看到了他,大惊,不确定地结巴道:“陛陛陛……陛下?!”
其余人也跟着一怔,循声望去,顿时齐齐行礼。
扶姣倒一点都不惊讶,略偏首看去,对上李承度的眼神,无辜眨了眨眼。
“我来看看皇后。”很温和的语气,李承度示意众人起身,“不必拘束,你们继续赏画。”
陛下待娘娘果然一往情深。所有人都有种传闻不负我的感觉。
在场都是官宦子女,知晓新君性情偶尔虽有些冷,但其实很讲道理,不会乱降罪罚人,便也很坦然,道声诺后起身。
见他们都主动让开一片天地,扶姣也走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纸袋,“这是什么?”
“一些新出的点心。”李承度边说,边慢慢解开袋口,让她看去,随后便见扶姣眼眸亮起,伸手就要来拿,却在下一瞬被他收走。
“干嘛——”扶姣不满鼓腮,“不是买给我吃的吗?”
李承度未答,而是吐出一个词,“风餐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