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老板,今日好早。”
客人们大多都是跟沈如意打招呼,沈如意还有些困,心里却很高兴,揉着眼睛说:“早哦,婶娘叔伯辛苦啦。”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仿佛秋日里最温柔的风,温暖每个人的心田。
在汴京,什么样的家户都有,往常也有孤身带着孩子的娘子努力生活,她们能养活好自己,也能养活好孩子。
不用问,沈怜雪跟沈如意便一定是这一种。
做母亲的不善言辞,手艺却极好,摊子也干干净净,每一样东西都让人觉得放心。
女儿却伶俐可爱,一张小嘴叭叭叭,就没有她应不上的话。
客人们排好队,一份两份报了数,沈怜雪便默默做起煎饼来。
今日来的人大多都是昨日的老客,吃了一次上瘾,今日便来再排一次。也有昨日没吃上的,今日早早就来,生怕又是明日请早。
如此一来,摊位前的人就比昨日要多。
这一热闹起来,就有不知道的行人过来张望,小摊子一下子便显得人声鼎沸,生意好得不行。
沈怜雪额头都出了汗,但她手很稳,每一步都不乱做,紧张之余却不慌张,把每一张饼都做到最好。
等煎饼的时候,客人们也相互聊天,就有一个南边来的汉子说:“说起来,我昨日吃了觉得味道很好,但少了些辣味。”
汴京一带人是不怎么吃辛辣之物的,不过在听闻在蜀州赣州等地,因潮湿多雨,所以人多食辛辣。
其中有一道芥辣瓜儿,最近在汴京很是流行,听闻味道特别冲,配饭配粥都很得宜。
沈如意闻言心中一动,她扭头看母亲,见母亲也是若有所思,便知道她虽一直不怎么吭声,却在认真听食客的意见。
沈如意就问:“伯伯,您说的可是芥辣瓜?”
那汉子点头:“正是,我昨日还想,若是把芥辣瓜切碎放进去,那味道指定更好。”
好味都是人们品尝推敲出来的,沈怜雪也从不认为自己就是最好,如此听了,心中颇有感触,难得抬头对他道:“多谢这位郎君,我记下了,回去若能做成,过几日便会带来,郎君到时可来尝。”
她摆摊摆了两日,这是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足见她对吃食的认真。
那汉子也没想自己随便一句,店家就当了真,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说说,到时难为你们上心。”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等着煎饼出锅,闻着热气腾腾的煎饼香气,觉得一整日都有盼头。
沈怜雪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待到辰时,已经卖得只剩二三十根油果儿,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食,要上工的行人都已开始忙碌,行人逐渐变少,煎饼摊位前也不用再等,过来便有现成煎饼。
沈怜雪这才发现自己有些饿了,她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跟女儿坐在板凳上慢慢吃。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这位施主,请问是卖什么的?”
沈怜雪站起身,便见一个富态僧人站在摊位前,正笑眯眯问。
他长得略有些圆润,头上戴一顶素纱僧帽,身上的僧衣看似朴素,却隐约有些波光流转,似是锦缎。
沈怜雪见是僧人,并未如何放松,依旧紧绷地道:“是做的鸡蛋煎饼,大师当不得用。”
那僧人颇有些遗憾,再三探看,最后只得败兴而去。
沈如意站在小板凳上,看着僧人离去的背影,眼睛亮得如同金乌。
她心想:“我怎么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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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一想起发财机会,立即就有些魂不守舍,就连吆喝都忘了,一直站在母亲身边发呆。
沈怜雪以为她累了,这会儿客人又不多,便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了,还把水杯放入她手中:“团团略等等,卖完咱就家去。”
“好。”沈如意下意识点头,思绪一直沉浸在回忆里。
她记得也是这一年这个时候,大约就在十月末十一月初的时候,朝廷颁布新令,计于年末十二月开始,每月曾发五百度牒,且计于景祐十九年限度牒民间交易,规定交易过户不满一年不许出卖。1
且加附言,若家户停塌度牒者重,则以令销毁,不许倒卖。
这一政令,直接让度牒市价在景祐十八年年末暴跌。
百姓想要出家为僧,必须拥有度牒,正式在祠部记名方可。若只想用空名度牒避税,也需要度牒。因唐以来僧者众多,富户纷纷以度牒避税,赵宋便出了度牒官卖政策。
其本意是限制百姓出家为僧,并增加财政收入,但多年以来,民间倒买倒卖情形泛滥,屡禁不止,富户争相囤积炒卖,把其当成敛财工具,坊间价格直接影响官卖,因此朝廷才出此政策。
归其根本,这份钱朝廷想自己赚。
度牒一贯由祠部售卖,定价稳定,景祐年间价格为一百三十贯,特殊年由不算,这个价格是很稳定的。
当然,这个价格只限于景祐十九年以前,沈如意记得,到了景祐十九年末,官卖价格便升至三百千,从此再未降落。
因度牒坊间价格起伏波动很大,低价年份朝廷官卖便受限制,因此才出此政策,是为稳定度牒价格。
然而此政令一出,手中积压多年的富户便有些着急,纷纷出手贱卖,坊间度牒价格立即崩塌,从一百一十贯每张暴跌至八十贯,没过几日,就有囤积大量度牒者以二十千贱卖。
不过坊间炒卖度牒者本就高买高卖,大抵已经赚得本满钵满,如此低价清出,倒也并未引起寻常百姓动荡。
度牒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本身就不是必须。
朝廷大抵也未想到,本意是稳定度牒价格,可政令却引起了剧烈的市场震荡,所以过了十一月,这条新政到底没有实行,直接宣榜作废。
因此,坊市间度牒价格再度回转,从二十贯升至一百二十贯,依旧比往年的价格要低。
但这一买一卖,中间差价便有一百贯。
沈如意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她曾经跟随师父游历,偶遇一潇洒书生,他道当时只看价低便买入两张,却没想到反手便赚了两百贯,生活一下子便富裕起来。
在汴京,普通百姓一日收入在二百至三百文皆有,大抵营生好一些的铺席,一日能赚大几百文。
若以每日三百文来算,一月便是九贯钱,除去一家老小吃喝,一月大抵能攒下二三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