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辛苦一整年,不过能攒下三四十贯钱,而度牒这一到手,便能赚寻常家口三四载营生,可谓暴利。
对于沈怜雪这样为生计挣扎的普通百姓来说,平日生活根本不关注度牒价格,她们甚至不关心度牒这种东西,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关联,便是每月五次万姓交易时,看着大相国寺生活富裕的僧人们羡慕几句罢了。
母亲都不关心,沈如意小小一个孩童,更不可能知道这些。
若非有后来游历经历,又有师父细心教导,她便是知道也不会如此清楚。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炒卖是另一回事。
前后不过两月,翻手就是一百贯钱,任谁都要坐不住。
沈如意现在也是这般,她心里头翻江倒海,一边盘算如何同母亲说这件事,一边又想那二十贯钱从何处来。
眼看月底将至,冬日眨眼便来,她们便是一日能卖二百煎饼,刨除房租生计,一日能攒下六百文,也要一个月才能攒出来。
一个月后,政令废止,度牒价格已经回升至一百二十文。
什么都来不及了。
沈如意坐在那出神,左盘算右盘算,思来想去没个主意。
就在这时,沈怜雪温柔嗓音响起:“团团,今日卖完了,咱们回了。”
沈如意这才抬起头,发现头顶已经金乌灿灿,沈怜雪把最后剩的面糊摊了张煎饼,正捧着吃。
她自己总是吃得简单,这几日早晨都是吃剩下的煎饼对付,总不肯好好用饭。
沈如意深吸口气,站起身跟着母亲一起收拾推车,心里暗下决定:这度牒一定要买卖成。
只要能赚到这一百贯,母亲便不会有那么大压力,也不会时时担忧她的未来。
母女两个还了车,背着剩下的酱料回了家,先是把沾染了煎饼味道的衣裳换了,上了床榻便立即睡着。
待再醒来时,已是下午。
沈怜雪这几日也很累,每每早晨四更便起,要一直忙到午时,下午还要裁纸做酱料,晚上天气冷下来又要调面糊。
虽然很累,但她心情却是极好的。
昨日一日便赚了四百多文,今日翻倍,总有八百文,这么多钱,已经是她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了。
待到午睡醒来,母女两个也懒得动,沈如意心疼母亲,便说自己想吃酸馅,沈怜雪边用吊脚篮子买了四个,同女儿分吃之后,用小锅子给她煮荔枝膏水。
荔枝膏是现成的,里面加了乌梅、桂皮、酱汁和丁香,加水熬煮之后,会有一种很浓重的香料味,荔枝的味道倒是不算很重。
但沈如意从小不爱吃姜,沈怜雪每次在她吹了风不愿意喝姜汤时,都会放很多红枣冰糖,现在有了荔枝膏水,倒是方便。
沈怜雪一边煮,一边同说:“下午咱们还得去一趟十里坊,再买些油纸,还得买酱料和木炭。”
米面她一开始就要得多,因此倒不着急填补,不过木炭用的是原来家里存的,现在怎么也要置办一些。
如此说着,沈怜雪就道:“今日那客官说,若是加些芥辣瓜味道会更好,若是如此说,是否有人爱吃酱萝卜和雪菜?”
沈如意微微一愣,这些那菜谱里倒是没写,但沈怜雪本身厨艺便精湛,她又聪慧,懂得举一反三,便自觉给自家的煎饼增添花样。
沈如意立即拍马屁:“娘真厉害。”
沈怜雪笑着点了点她小鼻尖,待她们一人吃了一碗荔枝膏水,这才又出门。
这一回沈如意买了不少油纸,又买了一瓶芥辣瓜和几坛子酱料,便同女儿往回走。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沿河岸边杨柳依依,水波荡荡。
暖阳已没有正午时分那般灿灿,冷风吹来,还有几分凉意。
沈怜雪抬头瞧见卖菜的棚船,便牵着女儿过去,打头瞧看。
这会儿已经是晚间生意,最后这些余菜卖完商贩便要家去,沈怜雪低头问:“团团,可想吃汤菜?”
沈如意眼睛一亮,她砸吧砸吧嘴,道:“想吃!”
沈怜雪便笑着点点头。
她认真选了油豆腐、青菜、香菇、萝卜和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又见今日的虾新鲜,变买了半斤虾。
买了这么多菜,也不过花了三五十文。
待到回去路过刘二娘家,沈怜雪便又从后门进去,对林二娘道:“嫂子,我想买些生羊肉,回去给团团煮羊肉羹,要咱家腌制好的便是。”
要腌制好的,便是要去除膻味的,因此按售价来卖。
她每日摊位就在林娘子家前,打头瞧着,就知道生意极好,林娘子一直觉得她为人有些瑟缩胆怯,但如今看来,却并不是个吝啬人。
有了正经营生后,到底也不肯委屈女儿。
她给沈怜雪拿了半斤羊肉,取了些自家的酱料,道:“忙了一天,是要吃些好的。”
沈怜雪笑笑,冲她福了福,便家去了。
母女两个回了家,沈怜雪自己侍弄鱼虾,让沈如意用温水洗菜。
一共就只有青菜、香菇和萝卜,都很好洗,沈如意边玩边洗,待她这边把菜弄干净,沈怜雪已经片好了鱼肉,洗好了河虾。
还是用那口小铁锅。
所谓菜汤,其实是沈怜雪自己发明的一道菜。
她刚搬出来的时候每日忙个不停,又不想让女儿整日吃酸馅胡饼,便是外面卖的汤饼,也没什么油水,干巴巴只得馎饦和青菜。
而再贵一些的,鳝丝馎饦,猪肚水引她也买不起,便想了这么个注意。
用虾头熬汤,放些香菇萝卜,再把各色菜品往里面一煮,煮熟之后配了水引或胡饼,便宜又美味。
沈如意坐在小板凳上,看母亲沉静做饭的脸,突然想到:这不就是《菜谱》里写的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