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女儿同这人说话太多,沈怜雪也不由抬起头来,往他面上扫了一眼。
那日她一直抱着女儿背对着众人,这才看清来者样貌。
年轻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稍显清秀,眼尾带笑,看起来很是和气。
若是忽略他腰上的长剑和打扮,沈怜雪甚至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多谢郎君搭救,”沈怜雪给他加了两个蛋,把煎饼递过去,“这是送给郎君的,感谢郎君仗义。”
男子大抵没想到自己顺手搭救还换得一顿早食,他接过煎饼,还是坚持给了钱:“不过顺手罢了,当不得谢,我家中有规,不可贪百姓钱财,便白得个蛋吧。”
他说着便把铜钱放到笸箩里,取了煎饼扬长而去。
沈如意捧着沉甸甸的铜钱笸箩,小声说:“这个阿叔是个好人。”
沈怜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灶膛边上取了热水给她,让她压压风,又从边上的摊位买了三个胡饼,便同女儿回了家去。
之后几日,沈怜雪尝试做出了芥辣瓜,把它们切碎备用,若是有人要加就撒一些,吃不惯的就不放。
她每日的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一早上大约能卖二百五十份,偶尔会早一些收摊,偶尔晚一些,也大约在午时,倒是不耽误刘二娘家做生意。
渐渐的,团团煎饼小有名气。
有慕名而来的饕餮食客,有习惯热腾饭食的老客,也有专为尝奇特的芥辣瓜煎饼,一边吃一边迎风流泪的奇特品味食客。
当然,一开始提议要放芥辣瓜的郎君也如愿以偿,每次吃就都要加一倍的芥辣瓜,宁肯吃得泪眼汪汪也不罢休。
日子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到了十一月初一,沈怜雪是粗粗一算,已经攒下将近四贯钱。
这比她当时从沈家带出来的体己都多,那一串串的铜钱沉重厚实,让她心中安定。
一开始她只是想摆脱让自己疲累困顿的浆洗铺,却没想到生意会这般好,食客们的夸奖和人们吃了煎饼之后的笑容,让沈怜雪内心的胆怯慢慢被驱散。
她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怕出门,也不会再惧怕陌生的世界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甚至不太会害怕年轻而高大的陌生男子,只要她不靠近他们,也不让女儿靠近,她们似乎就很安全。
已经存够四贯钱,沈怜雪便道:“得去给你九婶婶还钱了。”
一说起钱,沈如意立即便道:“娘,已经十一月初一了。”
沈怜雪微微一顿,随即便反应过来:“你还是想换度牒?”
沈如意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是,一定要换。”
女儿如此坚决,沈怜雪捏着袖中的铜钱,决定还是顺女儿意。
她点点头,从箱笼下面取出锦盒,打开了那个已经有些陈旧的荷包。
荷包里面,是莹润的双鲤玉佩。
沈如意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她完全不好奇父亲是谁,也不关心他们有多少私家,她只想知道,这个玉佩能换多少钱。
沈怜雪抚摸着那玉佩,看女儿满脸坚毅,最终也下定了决心。
“咱们还去寻你九婶婶,不知此事可否透露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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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沈怜雪已经很习惯同女儿商量家事。
就算偶尔沈如意听不懂,她也会耐心讲解,仔细同女儿沟通。
如此一来,母女两个几乎无话不谈。
因这事本就是沈如意“突发奇想”,而且牵扯银钱巨大,所以沈怜雪才犹豫要不要告诉孙九娘。
不为别的,若真如同女儿所言能赚得数倍回来,便只看孙九娘这些年对她们娘俩的关照,沈怜雪也无法藏着掖着。
沈怜雪认真对女儿道:“你九婶婶帮了咱们这么多忙,咱们做生意的银钱也是从她那里借来,不说别的,就说当时她给开的月息一分,这恩情也得还。”
月息一分,这三贯半若一月就能还上,只要贴利息三十五文,同白送也没什么两样。
沈怜雪道:“当时抵了三贯半,两贯做了房租,一贯半取来做吃用,如今要还,便是一贯半另三十五文,正好可把那一对耳铛赎买回来。”
沈如意听着母亲算那银钱,就有些迷糊,她掰着手指算半天都没算明白,索性不算了。
“团团听不懂,娘说了算就是。”
“团团以为,此事说给九婶婶听最是合适。“
孙九娘别看直爽大咧,其实是个相当内秀的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当说,孙九娘心里都有数。
也正因如此,沈怜雪便是现在生意好了,也不想搬走,她想一直住在这里。
有孙九娘这个房东,有李丽颜这个邻居,她觉得身边更安全一些。
沈怜雪有意教她算数,见她一会儿耍赖,一会儿又一本正经,不由笑了。
她倒也没强迫女儿一定算明白,只说:“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同孙大姐说。”
沈怜雪自己想了个说辞,反复推敲几遍,自觉没有太大遗漏,这才揣着玉佩,领着宝贝疙瘩团团出了门。
这会儿已经下午,孙九娘大抵收租回来,正给儿子准备晚食。
沈怜雪上门的时候,她正在和面。
“上我这里来,怎么还带东西,”孙九娘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过沈怜雪递过来的酱菜坛子,“你做的芥辣瓜比外面味道软,没那么冲,年哥儿可爱吃,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沈怜雪温和笑道:“这又不值什么钱,我也就这点手艺拿得出手,也是大姐不嫌弃。”
孙九娘大声笑起来:“行了,咱们还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甚!”
她爽快,沈怜雪也不同她多做寒暄,直接取了当时签的契约和铜钱,递给孙九娘:“大姐,我这钱攒够了,过来还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