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沈怜雪只觉得有一双隐形的手,死死地,丝毫不动摇地掐在她脖颈上。

她喘不过气,胸口里有一团压抑的火,灼烧着她的神智,似乎也在欺凌着她的灵魂。

她微微弯下腰,双手摸上脖颈,痛苦地艰难地喘着气。

她恨、她怕、她痛苦不堪。

沈怜雪这个样子,不仅吓到了等待煎饼的食客,也吓到了身边的沈如意。

沈如意忙扑过去,用那双柔软的小手不停抚摸着母亲的胳膊,用母亲最熟悉的恬静的童音呼唤她。

“娘,”沈如意眼睛一下子泛红,她声音都带着哭腔,“娘,娘你别吓团团,娘你怎么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

她似乎被看不见的蚕丝纠缠在蚕茧里,她挣扎着,煎熬着,几乎就要被捆覆沉沦其中,却依旧在努力挣扎,似乎想要破茧而出。

“娘,”沈如意见自己呼唤不回母亲,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出来,“呜呜呜,娘,团团害怕,娘。”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怜雪当然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她越是说不出话,心里越急,她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最后甚至变成了让人听了难受的干呕。

沈如意哭得脸都花了。

她那身刚穿的漂亮的紫藤萝袄裙也变得黯然失色,没有刚才那么鲜亮夺目。

“娘,娘,娘你怎么了。”她哭喊着。

母女俩这么凄惨的样子,让围观的百姓都不敢靠近了,那闹事的汉子甚至停在半路上,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没有立即上前逼迫。

他又茫然,甚至不知所措起来。

这一刻,仿佛一切都成了一幅安静的画卷。

围观的百姓、好事的流氓、闹事的汉子都被不知名的符咒定在原地。不远处,王氏夫妇还在幸灾乐祸瞧看,临近里,卫月娇正从灶台后出来,焦急地往这边走。

而画卷的中央,那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依旧在艰难地挣扎着。

沈怜雪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升天,她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这一出让人心寒的闹剧,看着闹剧中可怜的自己和女儿。

她的脊背那么单薄,弯下的腰那么纤细,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被旧日的梦魇纠缠,被自己心里的恨意裹挟,被想要挣脱束缚,想要给女儿美好未来的期望催促,一直在艰难地,一步一个血印地往前走。

明明即将要有美好生活,明明她们已经可以丰衣足食,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寒冷冬日,可为何竟又节外生枝?

她心里很笃定,那煎饼必然不是出自她的手,可百口莫辩,她又当如何为自己辩驳?

她不想把这个营生让出去,让给那一对小偷,让给那一对对食物没有敬畏之心的坏人。

她更不想让女儿想出来的美食冠上她人名讳。

沈怜雪挣扎着,挣扎着,挣扎到最后,她甚至想要放弃。

太痛了,她浑身都疼,太苦了,她心里从来都是苦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雅的嗓子突然响起:“当街闹事,仗势欺人,是以何为?”

————

这一道嗓音如同穿越黑暗的光,给杂乱吵闹的街市带来明媚的温暖。

金乌依旧躲在家中安睡,星儿依旧还未休眠,天色沉沉,冷风凄凄,可那一句话,却坚定无比,把众人迷茫的神智直接拉扯回来。

这么多人,现场这么多人,大抵只有沈怜雪和沈如意没有听到这一道嗓音。

就连赶来的卫月娇都听见了,她回首张望,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而来。

他身上裹着鸦青的锦缎斗篷,头上戴着风帽,骑着一匹健壮的蒙古马,显得从容又淡然。

卫月娇忙去拍了拍沈怜雪的背,叠声告诉她:“雪妹子,有官爷来了,有官爷来了,你莫怕。”

“有官爷来了,他们不敢胡来。”

她对沈怜雪的过去无从所知,不知她为何会如此,但她也能明白沈怜雪跟沈如意孤儿寡母,突然面对这么大的围观和恶意,根本不可能淡然处之。

尤其沈怜雪还是这般性子,自然更不可能。

若是她,她大抵也会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月娇的话沈怜雪听不进去,但沈如意却听到耳朵里,她扭头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者骑着马,身着锦缎,后面跟着亲随,显然并非普通出身。

沈如意知道,他一定是个“当官的”。

她回过头来,大声道:“娘,我们不怕,有官爷来了。”

也不知是缓过神来,还是终于听到女儿的说话声,沈怜雪竟缓缓抬起头,把那张带了泪痕汗珠的脸展露出来。

她面容惨白,神情凄惶,眼眸里的苦闷难以言喻,却能叫人一眼便看透。

她的目光缓缓在众人面上扫过,她看着他们,看着嘲笑过、幸灾乐祸的那些人,眼眸里只有最深的委屈和不甘。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还是坚持继续道,“我,我害过你们吗?”

她似乎分外不解,她问:“若没有,你们为何要来污蔑我?”

围观者哗然。

谁都不知要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甚至那几个跟着起哄闹事的流氓地痞也缩了头,不敢让她看到面容。

他们贯是欺软怕硬,却不敢惹这样的“疯子”。

沈怜雪这样,实在同往日给人的印象相去甚远,似乎被人逼疯了一般,从她细瘦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怨恨。

惹什么样的人,都不能惹疯子,这是流氓们的共识。

因为疯子要干什么,没人可以预料。

就连其他的摊主,围观的人群,甚至匆匆路过的行人都无人应答,他们沉默着,沉默着,给不出任何答案。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