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的凭借自己创下一片家业,沈氏族老,她的好继母会不会一句话就夺回去?
以他们的冷漠和自私,以她们的贪婪和狠辣,这是很有可能的。
她不想让女儿踏上她的老路,被这些狼一样的人拿捏在手里,肆意摆弄。
沈怜雪深吸口气,她道:“大姐,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回去的。”
“当年她们就没给团团上族谱,说团团不是沈家人,但我却还在那本族谱上,她们能拿捏我,就能拿捏团团。”
沈如意还这么小,一旦沈怜雪有了差错,沈如意便如同无人管的浮萍,顿时便飘摇无依。
她努力赚钱,全为女儿。
“娘,我也陪你回去!”沈如意奶声奶气道。
她那双杏圆眼睛分外明亮,小小一个人,却有莫大的勇气。
她是最勇敢的小囡囡。
沈怜雪摸了摸沈如意的头,低头对她温柔一笑。
“不,娘自己回去,”她抬起头,看向孙九娘,“大姐,得劳烦你陪我走这一趟了。”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万一沈家醒过味来,不想更改族谱,那就无力回天了。
孙九娘微胖的脸上顿时扬起笑。
她斗志昂扬,爽快地点头:“好,有我在,便是要斗殴也不怕。”
沈怜雪想到终于可以彻底摆脱那个家,也终于……终于将要从父亲的阴影中走出,她的心里微小的,微小的升起些许期待。
无论父亲是否健在,无论他对她是什么心思,无论继母柳四娘想要做什么,沈怜雪似乎都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她同沈文礼,似乎天生就没有父子亲缘,他只是沈雨灵的父亲,并不是她的。
她早该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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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沈怜雪早早便醒来。
她醒来时更鼓还没打,就连打更僧人们似乎还在沉睡中。
沈怜雪安静躺了一会儿,她闭目养神,仔细在心里盘算今日要面对的事情,待到又有些迷迷糊糊,才听到窗外更鼓五声。
“四更已到,晴明拂晓。”
沈怜雪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又安静躺了一会儿,然后便轻手轻脚下了床,掀开帘子去了厨房,开始准备今日出摊要用的东西。
有了这小隔间,一切都方便了起来。
今日要用的酱料、脆饼、菜籽油和锅具都摆放在厨房里,沈怜雪把它们收入背篓里,转身出了房门。
她用铜锁锁好门,快步往巷口行去。
此时天光熹微,星夜未散。
沈怜雪借着皎洁的月光,脚步匆匆,快步来到刘二娘家后门。
刘二娘家此时已有了人声,沈怜雪同林娘子见了礼,把一应费用算给她,然后便开始借着刘二娘家后院的水井洗菜。
她洗得很仔细,洗得也很快,天上斗转星移,银月悄悄从天际滑落,五更转瞬便到。
沈怜雪把洗好的菜码放在摊位上,然后便回了家。
家中,沈如意已经醒来了。
她正坐在床铺上打哈欠,平日里的樱桃小口张得很大,几乎都能塞进去一整个水煮蛋。
“小懒猫,”沈怜雪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要不你留家里睡觉。”
这话,她每天都要问一遍,但沈如意是无论如何不肯的。
沈如意果然摇了摇头:“不,我要跟着娘,我要赚钱!”
小团团对赚钱有莫大的执念,对粘着母亲也有打不散的执著,除了那次她去追游医,就在没有乱跑乱走,无论在哪里,她都是母亲的小尾巴。
沈怜雪叹了口气,却还是给她穿好厚实的小袄子,然后给她发间戴好绢花。
她道:“一会儿咱们摆完摊,娘就家去,你留在二奶奶家里过午,下午娘就能回。”
沈怜雪从来不会叮嘱沈如意乖一天点,听话一点,在她眼里,沈如意已经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了,根本不需要做母亲的如何叮嘱。
沈如意点头:“我要跟燕子姐姐踢毽子,燕子姐姐还买了个新的磨喝乐,也要给我玩。”
她还挺兴奋的。
沈怜雪轻声小小:“你好好玩,记得跟燕子姐姐分享你的小圆饼。”
沈如意咧嘴笑了:“那肯定的。”
母女两个说着话,沈怜雪已经给女儿擦干净脸,也给她拿了牙粉漱好口。
她最后用斗篷一裹女儿,把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领着她出了门。
十一月的汴京城,已经开始有了寒冬的影子。
早晨还未出朝阳的时候,整个汴京都是阴冷刺骨的,寒风顺着密密麻麻的巷子到处流窜,有的地方狂风大作,有的地方却静若无风。
甜水巷哪个都不算,它有风,却不剧烈。
沈怜雪低着头,一边叮嘱女儿戴好风帽,一边透过呼出的寒气往前看。
越往前走,人声越响。
明明天还未亮,汴河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
沈怜雪跟女儿依旧去了卫月娇灌汤包边上的摊位,同卫月娇说了会儿话,便开始摆摊。
今日的生意很顺利。
大约午时初,煎饼卖得就差不多了。
沈怜雪又忙做了三个,给沈如意带了一个,又拿着另外两个回了甜水巷。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推车,回家放好银钱,又把外面照着的罩衣换下,披了一件已经叠了好几个补丁的厚褙子,这才出了门。
孙九娘已经等在巷子口了。
沈怜雪先把煎饼给她,让她趁热吃,然后便蹲下身来对沈如意道:“娘去去就回。”
她只说了五个字,沈如意紧绷的精神却瞬间放松。
她伸出小短手,给母亲整了□□帽,垫脚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大吉大利,一切顺利,”沈如意说,“娘早去早回,团团在家等你。”
“这吉祥话说得不错,”孙九娘吃着散着热气的煎饼,道,“团团小娘子,你就少操点心吧。”
沈如意对孙九娘拱手行礼:“谢过九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