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钱有势的贵夫人,忒是吓人。
赵令妧从孙九娘家出来,一路都若有所思。
她没有立即回家,只领着李思静在甜水巷里慢慢踱步。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浮云遮了烈日,晚霞映红苍天。
赵令妧一边走,一边在甜水巷里探看。
李思静跟在她身后,片刻之后道:“殿下,她所言非实。”
赵令妧缓缓笑了。
微风抚来,带来阵阵凉意,但赵令妧心中却是暖意融通。
“她所言,却也非虚。”赵令妧道。
两人又走了几步,赵令妧道:“我可以肯定,她知道那枚玉佩的由来,也知道她属于谁,她更知道那玉佩对于拥有者的意义。”
为了寻人,也确实想要寻人,赵令妧甚至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她温和询问,并未咄咄逼人。
所以孙九娘也给了很多信息,虽然都是胡说八道,但也能让人窥见其中真假。
“这九娘子真是精明人,我先说恩人之家,她就回家宅平安,我又问年轻女孩,她又说婚姻幸福。”
“她看似说了许多,实则我给了信息,她才有所反馈。”
孙九娘的回答,全部都是根据赵令妧的信息来填补。
她自己主动说的,只有她确实见过那玉佩这一条。
“她见过玉佩,那么就证明,对方最少来过甜水巷,并且同孙九娘有接触,”赵令妧缓缓道,“对方若不是租客,也是过来寻租之人,总是在十一月初那几日,她一定在甜水巷。”
若这玉佩来头有异,楚小郎君不会匆匆忙忙还给郑欣年,而孙九娘肯定也知道那玉佩对于那人有多重要,必是已经归还。
赵令妧猜想,大抵因为对方对那玉佩很是郑重,以至于不小心弄丢玉佩的孙九娘越发小心谨慎,以至于赵令妧问到面前,她冒着极大的风险一力承担。
赵令妧垂下眼眸:“我问得问题很紧密,她没有那么多时候思考,所以她的话,大抵也不全是假的。”
赵令妧长叹一声。
“为何要发生这一切呢?”这么多年,她无数次的疑问,无数次的惋惜,也无数次的心痛。
为何要在自己戛玉锵金,霞姿月韵的儿子身上,发生这样的事。
但每一次疑问,最终都只有一个回答。
既然已经发生,只能尽力挽回。
若是对方过得好,也确实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那么赵令妧便会隐藏在幕后,给与对方最大的补偿,绝不会打扰对方生活,若对方过得不好……
赵令妧抬起头,看到了一处杂院。
杂院里有两栋楼,一处临街,共有两层,屋舍崭新而干净,另一处显得有些陈旧,但房顶刚被补过,走廊里还放了一株龟背竹,在这寒冷冬日里显露出几分绿意。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穿着水红袄子,头上戴着绣球绢花的小姑娘,正笑嘻嘻从一处房门出来,跑着往楼下来。
她脸蛋圆滚滚,上面还染着红晕,比春日的花儿还要可爱美丽。
赵令妧想:若对方过得不好,她与儿子,定会用一生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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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妧看了那小姑娘片刻,缓缓平复情绪,才对李思静道:“团团原住这里。”
李思静也瞧见了沈如意,便笑道:“是听说她同沈娘子住甜水巷,想来这里便是九娘子所拥有的租屋。
赵令妧点头,安静看了一会儿沈如意,满心的愤懑和无奈竟迅速平静下来。
她看着沈如意从台阶上蹦下来,直接扑到李丽颜怀中,然后笑着同她比划:“我娘炖了肉,做了馍饼,可香可香了。”
李丽颜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嘞,谢谢团团迎接我。”
沈如意红了脸,把头埋进她肩膀里,然后才小声说:“不能随便亲我,我是大姑娘了。”
虽然遭逢磨难,但脸上依旧带笑的李丽颜一下便大笑出声。
“好好好,丽婶婶以后注意便是。”
娘俩说说笑笑上了楼,都没注意隐藏在门口暗中瞧看的主仆两人。
赵令妧等她们回了家,自也从巷子出来,不打算再继续走下去。
她同李思静上了马车,然后才道:“派人暗中查,看甜水巷是否有孙九娘说过的那户人家。”
“若是惊动巡检司,就告知他们是我明懿要寻人。”
如今御内风雨飘摇,官家重病,朝臣藩王眼看皆是皇宫大内,倒是没有人关心她一个老太婆。
这是最好的,最适合的时机。
赵令妧叹了口气:“希望这一次,能寻到人。”
这个人他们已经寻了八年,从发生那一日开始,一直搜寻到今日,这八年来她找了无数借口,借了无数事端,就是为了寻到当年一样到过白纸坊的那名女子。
只要寻到人,那么无论对方要他们如何“赎罪”,他们都甘之如饴。
李思静微顿:“晋王如今忙于内政,开封府暂由敬王主持,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起靖王赵衸,汴京之中,人人闻风丧胆。
靖王是官家之幼弟,是大行皇帝同辽歌姬所生混血,他诞生之日,母便血崩而亡,一直由太淑妃代为抚养。
彼时太淑妃膝下已有皇三子,对他不过只是冷而待之,因此这位靖王殿下少时过得很不如意。
以至于他性格乖戾,不喜束缚,十分肆意妄为。
然官家最是个平易近人性子,对这个弟弟十分容忍,甚至怜悯他少时不幸,又因其他兄弟皆早亡,对他更是体贴有加。
如今这位靖王便执掌左金吾卫,是官家身边的武英近臣。
而官家重病,需太子监国,因此被封为晋王的皇长子便只得暂缓开封府一应事务,在官家盘桓之后,由靖王代为主持开封府事务。
赵令妧看似不管朝政,不牵扯朝堂之事,实则对汴京的动向了如指掌。
她对自己的这些侄子们没什么喜恶,但对性格乖戾,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赵衸也不那么亲近。
赵令妧顿了顿,道:“他不会管这事,他自己心里有数。”
李思静便不多问,只点头:“是,我这就命人来甜水巷询问。”
赵令妧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傍晚的汴京依然热闹,熙熙攘攘的汴河大街人声鼎沸,铺席、脚店、正店等生意兴隆,百姓拖家带口,在这汴河大街沿岸觅食。
用过这一日的晚时,回家洗漱睡下,这一日便算太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