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昉弯下腰,温声问:“不若咱们都买一些回去,给沈娘子尝尝,让她来看食物好坏。”
沈如意眼睛一亮:“好!”
于是,待到这一家子从街头走到街尾,后面的几个亲随已经往马车送了两趟,这会裴安儿手里还大包小包,几乎快要拎不下。
待来到龙津桥前,裴明昉看了一眼天色,又笑着对女儿说:“要不去一趟南角楼街?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买回家去玩?”
“好呀。”沈如意开心得脸都红了。
她伸出手,拽了拽裴明昉的衣袖,仰着头看他。
“爹爹,你对团团真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蕴藏着满天星辰,又有一轮皎洁银盘,璀璨又圣洁。
“还不够好啊。”裴明昉重新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高高看着人群。
“都是爹爹应该做的,所以还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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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香行街不远的榆树巷口,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正在踟蹰。
她左顾右盼,犹豫再三,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并且,她身后跟着的女使也是面露瑟缩,只缩着头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同面前一看便没有正经行当的闲汉对峙。
说是对峙,但也只那年轻妇人在质问罢了。
“你不是在骗我吧?我相公怎么会在此处?这是什么地方?”
吴德忠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对她阴沉一笑:“沈大小姐,是你求我的,我才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替你寻人,莫要诬赖好人啊。”
他一笑,脸上的疤痕便扭曲狰狞起来,显得越发吓人。
“是你让你的女使出来询问,想知道你相公整日都去哪里,赖三爷接了这活计,自然会安排给办事利落的我。如今你要是觉得不妥,你们回去便是,但银子我可不退。”
吴德忠笑得满不在乎:“你要是不想知道了,再给我一笔辛苦钱,我这就走。”
他越不在乎,沈雨灵就越在意。
她紧紧咬着下唇,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丫鬟小婷,然后才回过头看向吴德忠。
沈雨灵摸着微微有些疼的肚子,脸上冷汗直流:“可相公说他每日都是去汴河大街的诗社同人斗诗,又如何在此处?我只是疑惑而已。”
吴德忠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娘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傻的女儿,孩子好不好,果然也好看爹。”
他声音逐渐阴冷:“沈大小姐,你不会以为男人的话都是真的吧?他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无数次,你那个小相公,瞧着也斗不了诗,斗鸡还差不多。”
沈雨灵深深吸着气,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让丫鬟小婷给她擦汗。
小婷一脸惧怕,她小声说:“小姐,要不算了吧,姑爷……姑爷去哪里,您也管不了啊?还不如不管。”
沈雨灵听到管不了这三个字,姣好的面容瞬间便有些扭曲,她狠狠掐了一把小婷:“莫要胡说,我怎么管不了姑爷了?他是赘婿一日,我就能管他一日,再说他平日那么爱我敬我,愿意让我管的。”
她如此说着,就跟斗急了的母鸡一般,红着眼睛就对吴德忠说:“这是三百钱,你带我去,现在我就要知道。”
“若是你带错了,我没瞧见相公,唯你是问。”
小婷在后面不停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推开,便也无法再阻拦她。
吴德忠心里波澜不惊,甚至是带了些嘲讽和恶意,但脸上却乐开了花:“小姐这边请,盛惠三百文是也。”
沈雨灵跟着他,一步步往榆树巷里行去。
这条榆树巷不临河,不临街,甚至不挨着有名的大街市,很是有些偏僻。
沈雨灵一走进来,就能感受到巷子很是狭窄,两边院墙似乎就压在脸上,显得异常逼仄。
而且地上用的也不是青石板路,只是一般的土路。
因是冬日,地上的尘土倒是少一些,没那么让人厌恶。
沈雨灵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眉。
“怎么这么安静?这里都是住家?”沈雨灵如此问着,声音都带上些许颤抖。
显然,她心里也在打鼓。
“可方家也住香莲巷,此处又是作何用处?”
沈雨灵边走边说,眼睛里都发着诡异的光芒,她手上特别有劲儿,死死捏在小婷手上,让小婷疼得直叫。
“小姐,你轻点,你轻点啊。”
“小姐,你别着急,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但沈雨灵就跟着了魔一般,便是小婷搬出孩子,也阻拦不了她了。她大张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巷子两旁的门户。
这里同繁华的汴河大街两侧不同,没有规整的楼屋和杂院,只有一家家小门小户,巷子里的房子似乎都不大,只一两间的样子,所以巷道两侧的门户都只有单开,距离很近,不过十来步的样子就到了另一户门前。
沈雨灵越走脸上汗越多。
她不仅肚子痛,也心慌,那颗慌张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吴德忠见她这般样子,心里是一阵阵报复的快意,他面上却只带着平静的微笑,引着她们往里走。
“小姐别看这巷子不起眼,却有许多人租住在这,租金相对便宜许多。因着白日多要出去上工,平日里都很安静,一点都不吵闹,算是物美价廉。”
他边走边念叨:“方公子经常过来此处,对此处也很熟悉,咱们只跟了两天,就查到了他经常去的人家是几号,绝对错不了。”
他如此说着,语气就暧昧起来:“只是里面住的人哦……沈小姐你也要知道吗?”
沈雨灵的肚子再度抽痛了一下。
她如今怀孕刚五月,还没彻底坐稳胎,且因她一直再想生一个孩子,一连吃了许多药才有,这孩子的怀相一直不太好,她也整日都很难受。
大夫叫她多在家躺着,心平气和养胎,她便也养了。
只是她这一要养胎,方言之就开始频繁出门,整日里不在家陪着她。
即便晚上回去,也不过同她说上两句话便入睡,她总觉得夫妻之间似乎有什么事,也少了些往日的亲密。
但家里上下,无论她问谁,都没人能回答她的话,大家都只会说不知道,只会说姑爷在忙,到底忙什么,在哪里忙,却都问不出来。
她甚至问了好多次母亲,一开始母亲还会耐心红劝她,大抵是问的次数太多了,就连母亲也不耐烦,开始敷衍她。
为什么没人关心我?为什么我的亲人都不爱我?
沈雨灵如此委屈想着,通红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痕闪过。
她不过是关心丈夫,爱护丈夫,怕他辛苦,怕他忙碌,想要关怀他一下而已,怎么没人能理解她呢?
沈雨灵恶毒地想:难怪父亲整理日诅咒母亲,母亲可真是个凉薄的人。
难怪家里的那些女使穷困潦倒,她们心思歹毒,都活该。
沈雨灵费力地跟着吴德忠往巷子深处行去,几乎要走到巷子尽头时,吴德忠突然在一户门前停下来了。
这是榆树巷一百三十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