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冲裴如意勾出一个熟悉的、傻兮兮的、爽朗的笑。
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赵允宁。
是那个会跟她一起作怪,回来抢着承认错误的孩童;是那个在家吃不饱饭,求她往书院带点心,并且承诺帮她写课业的少年;是那个陪着她一起读书,一起背诵药经,陪着她去真阳观看望师父,守在观中哪里都不去的青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道是人间最得意。
裴如意看着他这般,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两个人便隔着满街人群,隔着绚烂夺目的花海,隔着飘飘的彩幡,隔着人们热烈的欢呼和歌颂,沉默却又安宁地相视一笑。
那是只有他们自己熟悉的,唯独属于他们的暗语。
裴如意在说:“欢迎回家。”
而赵允宁却在说:“我回来了。”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长久的凝望,甚至不需要面对面静立,不过一个微笑便足够。
裴如意同赵允宁笑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自己的脸蛋到底有多红,阳光明媚,给她身上洒下一层绮丽柔情。
但身旁的弟弟却很不识趣,趴在栏杆上喊:“宁大哥,欢迎归家。”
他这一嗓子,倒是把沉浸在彼此笑容的青梅竹马唤醒,赵允宁这才看到,裴停舟也来了,正在栏杆上同他挥手。
赵允宁便也冲他挥手,同他喊了一句。
声音太乱,裴停舟没有听到他喊什么,却依旧很激动:“宁大哥,回家就好!”
这一声,赵允宁或许也没听到,只有裴如意被他吵得耳朵痛。
赵允宁的先锋营很快就过去了,但百姓热情却不减,一直又欢呼雀跃好久,待到日上中天才渐渐散去。
裴如意这边倒是未急着归家,她先瞧了瞧铺子里的账簿,同掌柜吩咐几句最近生意,这才领着弟弟回了家去。
之后几日,汴京都处在空前的热闹中。
同贤王和几位将领相熟的家族都上门相约,这一次安南一战的功臣们除了要上朝禀报安南近况,还要频繁参加宴请,就连不怎么同朝臣走动的贤王也无法幸免,也去了几次宴会。
而裴家中,不光裴明昉要去作陪,就连天下第一楼的生意也极好,不光要举行宴会的家族要请厨师上门,就连来店中的百姓也增多,满街都是欢声笑语。
沈怜雪只得每日都盯在楼里,人手不够时,她还会亲自掌勺,稳住菜品。
而裴停舟最近又读了本新书,很是废寝忘食,也不来缠着姐姐了。
这一下,反而是早就做好准备的裴如意闲了下来。
丹鹿书院放了假,一连可以休沐五日,而师父又不知云游去了哪里,近来不在汴京。
团团点心铺的生意虽也比往日要略好两成,但也不算太过突出,不需她如何劳心。
如此,裴家上下只裴如意真正闲了下来。
大军回京第三日,裴如意便坐在花园的八角亭中,一边吃茶一边百无聊赖侍弄花草。
春日里百花盛开,各色花卉缤纷绽放,如此娉婷在梅瓶中,很是有些袅袅春意。
裴如意正在侍弄花草,左挑右选,还是觉得不太相配,便问身边的青鸢:“你觉得是茶花好看,还是鸢尾相配?”
她说着,不得回声,一双手却从身边探出,选了那只紫红的鸢尾。
裴如意接过花,放入梅瓶中,很是满意道:“不错。”
却正待此时,她听到身边传来闷笑声。
裴如意睁大眼睛,仰头一看,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裴家的赵允宁,正站在她身边笑看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窄袖月白长衫,腰缠玉带,下坠白玉佩,身姿挺拔,周身满是锐利之气。
但他那张英俊非常的面容上,却带着暖融笑意。
裴如意霍地站起身,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高了她一个头,她须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面容。
久别经年,裴如意原本是有些羞赧的,但现在突然瞧见他这快赶上八角亭横梁的身量,不由有些嫉妒:“你都在南疆吃了什么?怎么又高了些?”
裴如意下意识伸出手,在自己头上比了一下,微微扬起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娇嗔,让赵允宁目不转睛,却也跟着微红了面容。
两载不见,赵允宁即将弱冠。
他面容脱去了少年时的稚气,只剩刀刻斧凿的锐利,在沙场淬炼之后,他周身气质斐然,一行一动皆是干练利落,果决而坚定。
只那双看向裴如意的眸子,一如少年时般笑意盈盈。
裴如意这一声似是在抱怨,却又好似娇嗔,那般轻灵细软的调子,听得赵允宁心头微热。
他微微低下头来,目光炯炯看向裴如意。
裴如意:“……”
裴如意在他的注视之下,脸上突然爆出无从遮挡的红晕,她抿了抿嘴唇,迅速败下阵来。
“瞧什么呀?”裴如意目光游移,“我又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