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落到那般难堪的地步,倒不如让自己活得体些。
她这两辈子,唯一一次不体大概就是那年除夕。
灯火通明的除夕夜,大雪纷飞,她跪雪地里,握着萧业的衣角,仰着头请他信她,请他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找出她被陷害的证据,可那个时候萧业做了什么呢?他穿着一身灰鼠皮大氅,居高临下俯视她,他看着她的眼睛是那样的陌生,是那样的冰冷,他一个字没说,只是越过她往前走。
那个夜里。
他那片宝蓝『色』的衣角从她的手中被抽出,连带着把她最后的希望也给一并抽没了。
可她也只是难过了那么一会,看到萧业离开的时候,她没争吵没哭闹,也没再喊住他,她只是静静凝望他离开的身影,而后双手撑着雪地捡起那纸休慢慢站了起来。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没回头。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竟然因为这个男失态了一次。
只是那一次是失望,这一次是愤怒。不是因为他用这样的恶意揣度她,而是因为他把齐豫白也给牵扯进来了,如果今日被萧业指责的不是齐豫白,或许兰因不会如此失态。
这一巴掌用尽了兰因的全力,以至于她的胳膊、手指到现微微颤抖,但成果也很明显,萧业左边脸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您没事吧?”
无理会萧业,时雨担心地握住她的胳膊。
兰因摇头,没说话,她盯着萧业,他似乎没回过神,保持着被她打偏的姿势,一动不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和萧业说道,“萧明川,我一直以为我们夫妻年,识十余载,纵使你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你至算是个。”
这是兰因第一次用这样苛责冷淡的言语和萧业说话。
萧业也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抬起手捂着被打偏的脸去看兰因,看到兰因握着帕子擦手似乎嫌弃这只手曾触碰过他,他脸『色』一变,瞳孔也微微一缩。
兰因冷漠凝望,没去理会他想什么,她只是看着他淡淡说道:“我和你重申一次,我跟你和离,唯一一个原因就是我和你过不下去了,和旁无关,你若是个男就不要把自己的过错推到身上。”
看着萧业薄唇微张,似要说话,兰因却未他开口就继续开口,“你想问我为什么之前和你好好过,现突然就不肯跟你过了?”
萧业抿唇。
他没说话,目光却落兰因的身上。
是。
他想知道。
他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之前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好,你既然想听,那么我就和你好好说清楚。”兰因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因为顾情,她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我是因为你,从始至终是因为你,萧明川。”
看着萧业微微收缩的瞳孔,她没停下,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冷静,却是那样的刻薄,此时的兰因再也寻不出一分平日的温柔,她理智冷清,没一丝爱意,她和萧业说,“因为你的偏颇让我丢尽脸,你的言而无信让我无处容身,你的指责、你的理所当然让我觉得厌烦。”
她每说一个字,萧业的脸就会白一分,到最后,他就脸嘴唇白了。
他想让兰因再说了,可兰因目光冷淡地凝视他,她明明要比他矮上许多,可这一刻,萧业感觉她就像庙宇之中高高上的神佛一般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萧明川,我对你的厌恶不是一朝一夕生成的。”
“是这年,一千多个日夜,你的冷眼旁观、视若无睹,一味地责怪一点点一日日生成的。”
“你是不是以为没顾情,没这次的事,我就不会离开你了?”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眶,看着那里的祈求,兰因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可她的语气多温柔,她说出来的话就多刺痛萧业的心,“不是的。”
“就算没这次的事,我也没法子和你过下去的。萧业,我们不可了,早就不可了。你或许应该去问问你的母亲,那日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曾与她说过,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后悔嫁给你。”
最后一句话让萧业彻底崩溃,他痛苦失声,“不……”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众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握住了兰因的胳膊,就像溺死的拼命想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他拼尽全力握着兰因的手,带着卑微的祈求,希望她把先前的话收回去,“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你怪我对不对?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会改的,兰因,我会改的!以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可你,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你这样说。”
今日之前,萧业从未想过自己一天会变得这么卑微。
他低声下气,就连语气带了分哽咽,他说不出的话,只一次次握着兰因的胳膊重复道:“你这样说,不要这样说……”
如果她一直是这样想的,那他们这年的朝夕处算什么?他以为他们恩爱着的时候,甚至满心希望想跟她拥他们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却一心觉得厌烦,想着逃离。
他不信。
他不信是这样!
她一定骗他!
是,她骗他……
“你做什么!”时雨见他了疯似的紧紧握着主子的胳膊,当即上前拍打起来,松岳也纷纷上前,可萧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道,硬是握着兰因的胳膊不肯松手,他就像一座山峰一样纹丝不动,殷红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兰因。
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俩。
直到一只修长力的手按他的胳膊上。
萧业抬眸,看到一双冷清漆黑如幽潭般的眼睛,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萧业第一个反应就是戾气横生想动手,可他整个被松岳拉着,不肯松开兰因,根本伸不出手,他只狠狠盯着齐豫白,直到他听他说——
“你弄疼她了。”
萧业神『色』一怔,他似乎没彻底反应过来,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他才猛地回过神。
看到兰因因痛苦而紧皱的柳眉,萧业总算清醒过来了,他连忙松手,看到兰因先前被他抓着的皓白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印,他瞳孔震动,双目蓦地睁大,他想上前,却怕兰因责怪,只呆站原地。
他白的薄唇嗫嚅了好下,嘶哑的喉咙里吐出轻不可闻的个字,“我不是故意的……”
可没理会他。
松岳怕他再动手,依旧按着萧业的身子,不准他再『乱』动,而萧业盯着兰因的手腕,竟也忘记了挣扎。
“主子,您没事吧?”
时雨看着兰因那一圈红痕,担心得直掉眼泪。
兰因正要摇头,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疼不疼?”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一样冷清,可兰因是听出了一抹压抑的怒火,回头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手上那圈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