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乾清见过尸体,见过喜悦的人、发狂的人、罪恶的人——然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一只将死的狼崽,这么触动自己的心。

木须还在动,如同一只被剪掉手脚的蚂蚁,挣扎着在土地上蠕动。它不停的抽搐,是巨大的痛苦所致。

吴白哭了。乾清没有看到他的脸,却感觉他哭了。木须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乾清。它根本就是一团正在抽搐的死肉而已,不成形。

见状,乾清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木须的颤抖是缓慢而持续的。乾清产生一种念头,若凤九娘再丢得狠一点,木须直接死掉,也比这样强上很多倍。

慢慢地,它不再抽搐,整个过程像是夕阳西下一般缓慢,待到夜幕降临,生命之火也熄。

终于,木须不动了。

吴白还在看着木须,乾清却看不下去,他像是憋了一口气,猛地回头大吼:“凤九娘!”

凤九娘却没了影。乾清冲到房间使劲砸门,黑黑却从门口拦着他:“凤九娘……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

“你叫那个女人出来!”

“夏公子,凤九娘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刚才哭诉着跟我说,她今日烦闷,见吴白抱着木须,而木须可能害死哑儿,她一时无处撒气才——”

“无处撒气?”乾清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字眼,“无处撒气就能把木须丢到石头上砸死?不是她被人扔在石头上,不是她身上没一块好肉,不是她在死之前要经历这么久的痛苦折磨!最毒妇人心真是万古真理,怪不得她丈夫也被克死——”

乾清骂人不吐脏字,却口不择言的越骂越难听。黑黑好言劝着,乾清不听。他絮叨的功夫天下无敌,忍了凤九娘许久,今日可算骂个痛快。

骂了一会,终是累了。吴白还在那里跪着不动,乾清只是冷冷甩一句:“我一会就离开。”

黑黑讶异:“你怎么走?怎么可能?天都黑了,乌云浓重,眼看又要下雪!”

乾清暴躁:“我留在这里讨架来吵?你们放心,我回了京城,就叫我那古怪朋友过来,什么事情都会解决的。”

他叹了口气。曲泽一定会找到的。若是易厢泉来此,一定什么都清楚了。

乾清做着自己的白日梦,却被尖声却细微的声音打断了。

“天黑,夏公子还是留下吧,明日再走,我今日开坛子好酒,给夏公子陪个不是。”

乾清这才瞧见,门后的凤九娘探出头来。

凤九娘继续怯生道:“这酒本是过年才能喝的,夏公子要走,真是我招待不周,我也没办法……只能这么赔罪,希望夏公子——”

“不用说了,不用赔罪,你给它赔罪得了。”乾清嫌恶的摆摆手,指了指木须。他一向吃软不吃硬,凤九娘这么客气,他还真没办法。

但他却觉得奇怪。凤九娘脾气居然这么好,不论自己怎么骂她,竟不还口。

乾清疑惑的盯着凤九娘,却见她眸中闪着寒光,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这是一种勉强而又诡谲笑容,就像死人脸上绽开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夜醉

这种笑容是如此生硬,让乾清格外不舒服。

“夏公子既然要走,我就挑明了话来讲。都是客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受到款待,之前的过节一笔勾销可好?我也有招待不周之处,若是夏公子不留下,真是让我心里难受的紧。况且黑黑、水云、吴白,也是希望与夏公子喝上一杯的。”

乾清不动。他今日心情烦乱,木须的死相还在他眼前浮现。他与凤九娘站在门内,而门外则是哭泣的吴白和木须的尸体。一门之隔,乾清心中难受,也不愿意去看门外之景。

凤九娘想要继续劝他,眼圈一红,似要哭出来一般。她三十几岁,在乾清面前哭泣算是有失颜面,然而她却不顾及这么多了。

乾清也觉得尴尬异常。凤九娘不停啜泣道:“刚才我不小心把木须……至于吴白,我也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好了,只能让黑黑劝,让他不要记恨我。我虽是长辈,却也知道做错了事。这次出了这么多事,村里男人都不在,独独留我一个寡妇来处理这些事,我真是受不住……”

凤九娘继续絮叨着,哭泣着,说话也语无伦次。乾清听得心里烦闷,也对凤九娘动了恻隐之心。索性同意,便又多耽误一天。再看窗外,天着实黑的可怕。汴京,早晚要去的,也不怕多留一夜。

凤九娘看乾清有所动容,便高兴的去摆弄酒菜。乾清看了凤九娘的背影,心里暗叹,妇人之心真是难以捉摸。自己本身打定主意要走的,心一软,此事也就罢了。这妇人一哭天抹泪的,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也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