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母亲在世的话一定会很伤心。”邹清荷转着茶杯,有些伤感道。
柳母想不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语塞。
“母亲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净化了呢,跟圣母似的。只记得好的、温柔的一面。她也打过我呢,打得好狠怎么都忘不了。记得,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秋暮快入冬了,是穿小袄的季节,风一起还是蛮冷的。那天是星期五,学校组织学生去附近的棉地里捡棉花。下午出了很暖和的太阳,我很高兴啊。捡得棉花多的同学会奖小本子呢。那时的我很虚荣,什么都跟人比,生怕有人悄悄说自已不如人,去棉地得走十来里路,离开教室的时候我跟不少同学一样把小棉袄脱着放在教室了。走后,老师自然把门给锁了。我妈是老师,并不是带我这一班的,一路上,同学们的兴致都很高,大部分同学家里都有棉花地,捡棉花是常事。何况现在还有物质奖励的成份在呢。到了棉地,大家蹦蹦跳跳闹得老师照顾不过所有同学……棉地与路有着大水沟,地并不是只种棉花……这水沟是方便灌溉与引水……当然每一段都有木搭成的小桥……可是人多啊。许多同学都不安分从小桥上过,跨跳水沟是件很露面的事……那时的我轻浮好动啊……跳是跳过了,可脚给拐着了,立马滑进了水沟。水真冷啊,哄然的大笑声……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丑……一急,越发往深里去了,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被人拉了起来……老师怕我感冒着凉让我先回家……我听到有人说我是躲避劳动故意落水的。很委屈了……也拒绝让人送了……偷偷回到家……家里没人,门锁着。我没钥匙啊,平时都是跟妈一起出入的……真的很冷啊。去学校,教室们锁着。于是我把窗户玻璃打破了,钻进去把脱下的棉袄穿上……后来,母亲回家狠狠用竹枝抽了我一顿。呵呵,我身体很好,居然没有感冒,只是轻浮的性子给纠正了。”他陷在回忆里,嘴角还带笑呢。
口才不错……柳母哑然,她甚至不知道邹清荷说这往事有何意义,跟他们所谈的事没有一点关联性。
邹清荷不好意思地摸头:“……对不起,跑题了。”
柳母额头飘黑线,又不是考试出题。
“我跟柳大哥都是比较理性的人,并不认为爱情就是人生的一切。柳大哥失过恋,伤心过一段时间还是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我呢,以前也有过单恋的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再见对方没有了以前的异样心情。跟柳大哥认识了一年左右他向我告白。说实在的,之前我一点也没感觉出他对我有异样的情结。我有认真想过接受还是拒绝。不怕丢脸地对您说,当时我逃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命案,我们很快又见面了,也许我会跟柳大哥不会再有交集。再见面时,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已把他当成无法割舍的家人,重见他很开心。您无法了解我的心情,跟柳大哥相处很舒服,很愉快……是无法形容的轻松自在。说真格的,我的朋友只有身边的同学……可是他们满足不了我的求知欲,许多见解达不到同一层次。可柳大哥不同,他是我无法攀登的高度。湿润如玉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舍不得离开他。”
柳母眼一冷,射出了锐利的光芒。“他值多少钱?多少钱你肯离开他?”
邹清荷愕然,一时脸涨得通红。他“腾”地站了起来,手上的茶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身上溅有不少茶水。他吼道:“您别侮辱人!”
第68章 番外 漫步于落日黄昏下-06
柳母翘起嘴角……原来这就是少年的死角,不能提到钱,不想被人认为爱情是有价码的么?呵呵,书生式的清高,认为钱是俗物。少年,只有在社会里打滚了才知道金钱的可贵哟。
“说个价吧。”她以逸待劳,轻弹了一下溅到身上的水珠。
邹清荷心里发寒,面前这位妇人带着讥讽的冷笑,看透了他藏在骨子里赤红的自卑。是的,他家境不好。老实说吧,他并不想与承秉哥公司签那份赞助合同。但那笔学费家里拿不出,最多也只能向姐夫家借,这样会让姐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以柳大哥的家世,自己跟他在一起被人说成是贪对方的好处。
他拿不出话来反驳。
他沮丧。
他天真啊,企图用说理的方式让伯母理解自己,认同他们的感情。
语言无法传递自己真正的心意。心灵不相通的人,谈话是断面。语言只是浮在表面的颗粒,弹跳着找不到着落点。
他只有狼狈地落荒而逃。
他无法斥责柳大哥的母亲,更怕自己气急会失控。
转身,很干脆地离开这本就不属于他的豪华居屋。
出了门,才知道室外的温度并不高,被茶水泼湿的地方浸透进肌肤带着冰冷的凉意。
他没地方可去。
已经深夜,没有了公交车。
光走路他摸不清去学校的方向。
学校宿舍肯定也有时间管制,去了未必有用。掏口袋,只找到为数不多的零钱,居然把钥匙带了出来。
夜里风大。
他茫然地彷徨在陌生的街头。
将来怎样?这一刻,他是管不着了。
只是浑身无力地靠在电杆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了。
他看到熟悉的人下了车。
于是,他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