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蔚然想到朝汐可能会大发雷霆,可能会暴怒不已,可能是歇斯底里的怒骂,甚至是高吼着让自己滚蛋,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景他都做好了无条件接受的准备。可是之后的日子里朝汐表现的似乎很平静。对治疗和做复健说不上积极却也算配合,只是他话少得几乎吝啬。原来那个嬉笑风云的男人好像不见了。现在的朝汐经常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发呆,黝黑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整个人透着一股萧瑟的气息。
宋蔚然站在门口看见朝汐又坐在窗边发呆,慢慢的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左手。那天朝汐就是在这只手里抽离了自己的手。他不愿意去想着代表着什么,只是用尽心力在朝汐的身边照顾着他。
一直以来,朝汐没有说过一句责备他的话,甚至连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只是他的话越来越少,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句子越来越短。他不知道这是朝汐在自己慢慢沉淀情绪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还是朝汐已经放弃他,已经不想要再和他有什么纠葛了。
想到这儿宋蔚然忽然笑了,就算朝汐既往不咎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这件事也会成为两人心中磨灭不了的结。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无论如何至少自己现在还在这里,还可以看到他,触碰他,照顾她。如果最后终要离别,那么就让自己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把他的样子,他的温度,他的笑,他的好……通通记在脑海中,深深的刻在心上。
用心的珍惜,这最后的日子。
于是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提着一个保温桶推门走了进去。
“朝汐,今天我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牛肉粥。”盛出一碗在朝汐的鼻子下面晃了晃,得意的笑,“香不香?”
原本在发呆的朝汐转过头看了看他勉强的弯了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正坐在床边低着头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慢慢散热的宋蔚然不禁神色一暗,再抬头时却依然笑的一脸灿烂,吹凉了粥小心的递到朝汐的嘴边,待他张开嘴的时候慢慢的喂他吃。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猜猜是什么?”
相对于宋蔚然喜气洋洋的表情朝汐表现的异常平静,淡淡的问了句,“什么?”
“医生说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恩。”
朝汐冷淡的表现让宋蔚然很是无奈,却也只能继续强颜欢笑下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水煮鱼、粉蒸排骨、松仁玉米、清炒笋片、黄豆炖猪蹄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你决定吧。”
刚才还兴致勃勃掰着手指列菜单的宋蔚然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低头似乎成了他最近最常做的动作,因为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要怎样掩饰眼底的那些落寞与难过。
一时间两人再度陷入沉默。现在这样的情景似乎成了他们的常态,宋蔚然努力的强作欢颜绞尽脑汁想各种各样的话题和朝汐沟通,可是朝汐的回应却总是简短到不能再简单的单字、词组,然后在宋蔚然再也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两人便开始陷入沉默,令人压抑到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宋蔚然站起来,安静的把碗筷和保温桶收拾了拿去洗。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冲洗了碗筷的水变的浑浊不堪,再也不似曾经的清洁明亮,犹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朝汐如此冷淡的表现,让努力讨好他的自己像个小丑一般,疲惫不堪。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滴水珠滴落在水池中上,溅起一朵细小的水花,宋蔚然吓了一跳,连忙擦擦眼睛,继续清洗餐具。
把餐具都清洗干净擦干了里面的水,宋蔚然的心情好了一点,舒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好笑。真是被宠坏了,不就是身体不好受了打击情绪不佳吗,屁大点事儿他干嘛跟朝汐较真儿,快和小兔子一样孩子气了。
朝汐出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宋蔚然早已辞了报社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他。在宋蔚然的悉心照料和他不算积极的勉强配合下朝汐的情况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已经可以自己用勺子吃饭了。
只是他做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人。木然的吃饭,按时的吃药,神色冷淡的做着复健。像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娃娃,机械的做着一切。看着这样的朝汐宋蔚然却不知该怎么办,他想尽一切办法每天强做欢颜的找各种各样的话题和他聊天,他甚至还专门去看了很多笑话来讲给他听,只是效果甚微。在他讲完笑话逼迫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他得到回应依然冷淡的只有,“嗯”“啊”“哦”几个单字。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唯一的观众却根本不曾注意。他不知道他还要怎样做,还能做什么。他只是想要眼前的男人像以前一样对着他坏坏的笑哪怕那么一下。
宋蔚然甚至希望朝汐对他发脾气,哪怕是大吼大叫对他破口大骂都好。可是朝汐从来都没有过。除了一个月前他第一次试着自己用勺子吃饭的时候,手一直颤抖着,勺子里的汤洒了一桌子,勺子也摔碎在地板。朝汐默默的注视了自己的右手一秒钟之后用力的一挥胳膊,“哗啦”一声吧所有的东西扫到了地下。看着迸飞满地的瓷片,一言不发的走进卧室,将自己锁了起来。
宋蔚然当时被吓坏了,直到门被重重的甩上的时候才不由得身体一哆嗦的回过神来。
注视着那扇紧锁的木门良久,宋蔚然慢慢的蹲在地下,心中五味沉杂的捡着一片片碎掉的瓷片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一不小心却被划破了手指,红艳的液体一颗一颗的冒出,滴落在雪白的瓷片上明艳的刺目……
从那以后朝汐变得更加的沉默,经常一天里听不到他说一句话,就算是一个个单字构成的语句也已经吝啬的不说了。
夜色已深,躺在床上的宋蔚然却睁着眼睛满含悲伤的凝视着枕边男人沉静的睡颜。淡淡的月光从窗外透过打在旁边人的脸侧,淡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浅色的薄唇,精壮的身体,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安静宁和,和很久以前一样。
宋蔚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注视了他良久,才慢慢的伸出手,颤动着手指小心的描摹着眼前这个人的线条。眼睛,鼻子,薄唇,和曾经一样的触感,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那份心动和迷醉,有的仅仅是锥心刺骨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