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的孩子知道,这是父亲的一次妥协,他不愿看着这个家庭支离破碎,也不想要一个疯女人彻底毁了家里的门面,同样,也不想自己的妻子亲手毁掉自己栽培起来的一切。
李兰舟生性寡淡,不喜言谈,客气礼貌都是表面上的伪装,就像是戴着一张虚假的面皮。而精神病人之子,这样的称呼,在孩童的传递之中,如同噬人的猛虎,一波波的谣言像是长了腿一样充斥在李兰舟的生活里。
怎么样才能在流言里毫发无伤?李兰舟知道且明白,所以他笑着打入了传谣人的圈子内,他口才很好,性格有极为温润,在母亲眼底下小心翼翼过了十几年的他,清楚地洞悉着人心,他知道他们想要听什么,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他擅长这些,就像擅长拿着看相的书,在里头照本宣科,替人扶乩,替人六爻测字,信手拈来。
他就那么一步步变成了众人口中的李道长,变成了人人喜欢的李兰舟。
记忆里,那个躲藏在小小书房的小男孩,透过一寸微光看着门外世界,已经渐行渐远,像是一场不曾有过的梦,那些见过他的人,也化作黄泥,变作尘土,或是另有自由,与他渐行渐远。
S市位于N市向南两百多公里。
相对于体量窄小,前不久才勉强将外头几个辖区并入市区的N市。S市更像是国家沿海的一颗明珠,是盘踞于海岸线上的庞然大物。
其中自有因果,S市在民国时期,就早早成为了交通枢纽,深水良港,在国家大力推行下,工业实业,与交通便利两相结合,本土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在改革开放前后冒了出来,直直占了国内先进企业的半边天。毫不夸张地说,国内千家名企,S市独占五百还有富余。
但跃进式的发展同样暴露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其中又以环境为最。
近些年,在这场盛宴之中赚到了钱的老板们,纷纷另觅住处,从天南海北,到异国他乡,都成了他们落脚之地,只留下一地烂摊子,无人收拾,想要打理,同样无能为力。
开往S市的跨海大桥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帕萨特,声响巨大,活像是一辆服役三十余年的农用拖拉机,一路哐当作响,闹腾个不停。
“头儿,不是我说,咱们老家那帮子企业家真不是东西,你知道我家门口那条河沟儿流的水可都是黑的。”假道学坐在后头,没完没了地抱怨。
“那你也没喝出个半身不遂,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诶?说起来,那都不是十来年前的旧事了吗?按理说,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沉水底里去了,他们在怕什么?”刁蛮是N市土著,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主儿,平生没受过什么苦。对于她而言,最苦的莫过于在刑警队加班,还有在警校受训的日子了。
要是换钟富的话说,假道学肖韦洲和刁蛮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假道学就喜欢去贴刁蛮的冷屁股,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S市最近新上任了一位市长,同时还有一系列的暗流涌动,其中有不少人事调动,都在水面之下,做商人的,尤其是在S市这种天子眼底,没有上达天听的本事,哪里可以屹立三十年而不倒?这些人自然是唯恐被秋后算账,未雨绸缪不算稀奇。”坐在副驾驶上的沈承雷笑着说。
“嘱咐何进,还有章烨他们别掉队了,根据计划行事。”李兰舟放下手边的对讲机,想了想甩给一旁的老沈。原本还喧闹的车内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今天一向好说话的李道长到底是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