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油画后的那条漆黑的通道前,邵钧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了昨天被他放在地下室中的那把匕首。
他的老师本身既不靠谱,也不和善,与世间大多数美德都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有一点值得信任,那就是那个人从来不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邵钧握着匕首,熟稔地走在漆黑的通道里。这条通道只有一条窄窄的通路,平坦的地面是姚英逸哥哥细心处理过的,只要向着目的地,不断向前走着,哪怕没有亮光指引,也无需担心会迷路亦或者摔倒。
可走在这条姚英逸哥哥为自己所做的通道里,邵钧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姚英彦。
虽然10月21日的那场火在他心里不曾熄灭过,但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问自己他真的不能放下姚英逸,同姚英彦在一起吗?
他给不出答案。
从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若是姚英逸哥哥死了,那自己为何要偷生,一道死了一了百了。但现在他却有些不忍心。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姚英彦是否是爱情,但是自己对于这个人总是不忍。
然而让他现在用这具人偶的躯体活着,邵钧又是不愿意的。
他想姚英彦做这件事前,老师一定没有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不然邵钧相信他不至于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哪怕当时自己一心求死,就算不死在他手上,也会死于自杀,被食尸鬼吃得一干二净。
哪怕这种方法可以令一个重度烧伤的自己,重新获得远超常人的健康身体。
姚英彦也不会这么做的。
这个方法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也是邵钧哪怕找到姚英彦这个血亲者,最后也没有用来复活姚英逸哥哥。因为就算用人偶的躯体复活了,如果不能不断吞食亲缘者的血肉,活下来的那人会渐渐失去自主意识,最终变成一具只能听从制作者命令的真正人偶。
姚英逸与自己都是孤儿院出生,就算他们可以不断献祭亲缘者,也没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对象。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复生的手段,而是制作奴隶的手法。
而自己本就不该那么天真。
贸贸然使用老师手中得到的方法,何曾有人会有过好的下场。
落到今日的下场,只能说自己罪有应得……
离开通道向上爬出后,是原本邵钧与姚英逸居住的二层小楼的地方。只是一场火灾后,周围已经看不出原来小楼的样子,杂草从碎石残砖中长出,抹去了原本属于小楼的痕迹。
哪怕过去了这么久,邵钧却始终不敢细看,他怕细细看了,那些在此处的快乐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自己就只能困在此处无助嚎哭,失去任何移动的力量了。
从原本的小楼处向下走,向左应该就是姚英逸哥哥的墓碑,向右则是那道断崖。
骨灰混杂黏土烧制的陶瓷身体,又以球形关节的形状保证灵活。这样制作出来的躯体,既不畏冷热,也不怕刀砍剑劈,哪怕碎裂了一部分都可以活动,唯有将它们彻底摔碎,才能结束生命。
邵钧若是要求死,就得向右去,若是想要再见一面姚英逸哥哥的墓碑,就得向左去。
他站在草丛间的那条隐约可见的小路上,犹豫了很久,直到太阳东升,才转身向右走去。
一路上两侧草丛茂密,邵钧忽然想起前不久他做了的那个似真似假的梦。他也是走在这样一条小路上,连同草丛里零落的石碑的都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在前面为他领路的正是那个缠着绷带的人偶怪物,也是它拖着自己一同从断崖上摔落。
而这个怪物,在这个清晨,同样也出现在了断崖边。
它背对着邵钧,低头凝望着断崖下方。似乎是听见邵钧靠近的脚步声后,它才转过身面向邵钧。
撇去那个被包扎的无比臃肿诡异的脑袋,它的其他部位,以一具人偶的标准来评价,算得上是漂亮的。
邵钧对于这个怪物的身份一直有所猜疑,它有时出现在自己梦中,有时又真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恢复记忆之后,一直猜测这会不会是老师的把戏,可现在看着它只觉得愈发熟悉。
“你是?”邵钧顾不上杂草众多,路面崎岖,迈着大步快速向断崖靠近。
那个怪物向后有退了几步,越发接近断崖的边缘,随后它抬手一挥,曾经包扎在它脸上的绷带尽数脱落,顺着风飘下断崖。而绷带后的那张脸,令邵钧不由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