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谁的口信?”另一个老头儿口气强硬地问。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像颗蛋似的。

“嗯,我觉得那是他的私事,告不告诉别人得由他,我不方便说。”

老头儿们看起来有点失望,不过他们点了点头。“那儿,”秃顶老头儿指着街对面的“响尾蛇旅社”。“在吧台照应着呢。”

“谢谢。”

根据“响尾蛇旅社”正门旁的牌匾记载,这家店始建于1850年,两年后在一场火灾中被烧毁,然后在1853年重新落成,延续至今。时光荏苒,酒店不甚宽敞的大堂似乎完全保留了原先的风貌,只添了电灯和一台自动取款机。雕花木质柜台后面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女士,大约六十来岁,正在看书。她上下打量了吉米一番,自然也把他那身廉价的衣服和破旧的旅行包看在眼里。至少他还挺整洁。

“要住店吗?”她的声音里没有敌意,也不太热情。

“一间房今晚过夜要多少钱?”

“五十五块,税另算。带独立卫生间的六十五块。”

他名下还剩八十块多一点儿。“那我还是去酒吧待一会儿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大堂与酒吧只隔着两扇西部电影里那种半人高的对开木门。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他想象自己戴着宽边牛仔帽,胯边垂着枪套。不过在这幅画面里,他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反派,大概只是个被枪战殃及、躲到桌子底下却还是被流弹打死的倒霉蛋吧。

至少这酒吧里没人明目张胆地带枪。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让人感到舒适而放松,还能让他辨认出马口铁压花的天花饰板,历久弥坚的木地板,还有那张占了整面墙的精致吧台。他敢打赌,这间酒吧也是1853年建的。

酒吧里人不多。一对头发灰白的夫妇在屋子中央就着酒高声聊天,还有些年轻点的,三三两两地围着几张桌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帅小伙儿独自坐在墙边玩着手机,他桌上摆着台大相机。酒保正端着酒杯和啤酒瓶朝屋子另一头的中年金发女士和她的年轻女伴走去。酒保又高又瘦,穿着蓝色的彭德尔顿②加厚格子衬衣和褪色的牛仔裤,走起路来跛得很明显。

注②:Pendleton,美国老牌羊毛呢布料及服装品牌。

吉米慢悠悠地晃到吧台边,把旅行包扔在地上,在一张装了皮垫的凳子上坐下。他喜欢这儿。这里的旧西部风情很地道,毫不造作,氛围也很安适,没有电视机不知所谓地噼里啪啦讲话,也没有俗艳的霓虹灯,连气味也很好闻,有点家具上光剂混合着香辛料的味道。

酒保拖着步子,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了吧台。吉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想老了。看他那僵硬的动作,吉米还以为他的年纪会更大,但看着他走近,吉米觉得他大概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他瘦削但不细弱。精壮,吉米心想。而且强韧。他有一头接近红色的棕发,尖下巴,鼻梁略歪,相当漂亮,多亏他脸上那几道有趣的疤痕为他增添了几分粗犷。而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美极了。那深蓝色几乎跟他的衬衫颜色一模一样,还有几道鱼尾纹从眼角探出。他友善地笑着,挑起一侧唇角,仿佛可以让他的歪鼻梁不那么明显。

他回到柜台后,问道:“想来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