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一般都早起。”他习惯了。收容所总是天一亮就赶人;不少店主在开店门的时候,要是发现门口睡着流浪汉,就会怒不可遏大吼大叫。

“我以前也经常早起,在牧场的时候,但现在不了,酒吧关得晚。”夏恩稍稍歪了下头。“你睡够了吗?”

“我挺得住。”

“我总是睡不好。医生给我开了药,但吃了药早上就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下午不忙,山姆就过来替几个钟头,让我去打个盹儿。感觉好像他不是老头儿,我才是。”他笑着,但没多少幽默感,更多的是痛苦。

“有一回,我在密苏拉,坐长途车去爱达荷福尔斯,得在比尤特转车。这本来没啥,可我睡过去了,眼睛一闭一睁就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到盐湖城了。”

服务员给夏恩端来咖啡,又匆匆走开。夏恩冲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问吉米:“你在那儿都干嘛了?”

“这么说吧,那个时间在盐湖城没啥可干的。快入冬了,太阳还没出来,车站那一带就算大中午也热闹不到哪去。我就开始走。我从来没去过那儿,所以就漫无目的地走,我的钱也不够再回爱达荷。我走了……唉,我整整走了一天,累得腿都快断了,但除了随地坐一小会儿,我找不到地方安顿。后来天又黑了,也没啥转机,倒是更惨了,我只买了咖啡和一个三明治就把剩的那点儿钱花光了。祸不单行,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怎么的, 我难受得要死,就快撑不住了,鼻涕不停地流,全身疼。要是有张舒服暖和的床,再加碗鸡汤,让我把自己卖了都行。”

夏恩脸上并没有同情,只是好奇。他往咖啡杯里加了糖,用勺子搅着。“你害怕吗?那样漂着?”

“不怕。我习惯了,而且比犹他州可怕得多的地方我也待过。我只是累极了。那种骨头都被榨干的感觉,好像这辈子再也还不了原了。你懂那种感觉吗?”

“懂,”夏恩说。“太懂了。”复健,他妹妹说过。还有手术。所有的事都要从头学起。

“我快垮了,就在那时候,我发现了一座桥。桥下已经有几个家伙占了窝,但我在他们旁边躺下,也没人发牢骚。我在身上盖了报纸取暖,头顶上是滚滚的车流。我一合眼就睡熟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升得老高,其他家伙都散了——我的包也跟着没影儿了。他们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卷走了,就给我留了身上的衣服。我没多少家当,但有条干净裤衩也好啊。”这倒是提醒了他,他得找个洗衣房。他没法在屋里好好洗衣服,洗手池太小,而且也没地方晾。

“后来你怎么样?”

“活下来了。我命大。蟑螂连核爆都能熬过,我就跟蟑螂差不多。不过那阵儿可真够难捱的。我说这事是想说明,睡得太熟可没那么好,睡得浅一点儿比较安全。”

夏恩嗤地一笑,摇了摇头。这时,服务员把吉米点的一大堆吃的端了过来,还有夏恩的一碗燕麦片、水果,和四片三角吐司。

“星期三。”夏恩捏起汤匙,有点儿郁闷地说。

“你不爱吃燕麦?”

“也不是,还行吧。只不过你的华夫饼看起来好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