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说,他中的子弹是经过了反弹的子弹,不是直接开枪打进脑壳的,是一个什么‘腔’的作用,才救了他一条狗命,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活了过来。而且更可惜的是,那次让另外一个主犯,吴强的侄子,一个叫吴定保的给跑了。
“这个吴定保非常重要,因为他身上夹带了他们那些年拐卖所得的几乎全部赃款,当年的侦查和联网技术都很有限,一旦被他逃脱,万一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对整个社会来说都必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老赫对于追查吴定保这件事非常重视,一直亲力亲为,一点都不懈怠。
“但说来也奇怪,那个吴定保跑掉一次之后,好像反侦察能力突然就上了好几个台阶似的。好几次都在我们眼看着就要逮住他的关键时刻给逃脱掉,害得我们每次都功亏一篑。”卢战又拍了拍自己受过伤的大腿,说:“最后那次,我们收到线报,有人在南郊港码头看到吴定保的踪迹,就在五号仓的附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他们半废弃了的一个老巢,他们原本非常熟悉水路,只是后来其他的途径运送被拐卖的‘人蛇’更加方便,这条线路一直闲置了。
\"我之所以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是五号仓,是因为当我们当时趁夜悄悄摸到那里的时候,竟然遭到了埋伏!我中了伏击,这腿就是那时残的。多亏老赫及时把我推开,否则我这脑袋早就稀巴烂了!老赫为了救我也受了伤。我后来听同去的队员说,他腰腹部淤青了一大片,当场就有点撑不住了,到医院一查,多处内脏出血!那狗娘养的!要让我知道是谁走漏了我们的抓捕计划,真想给他抽筋扒皮!”
沉浸在回忆中的卢战说得很激动,一旁的全一峰只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卢叔,您是说,有人走漏队里的消息?”
“这,”卢战稍稍面有难色,“这只是我的猜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才接着说:“反正我死也不会相信老赫是故意放水让吴定保逃掉的!什么串通罪犯,去他妈的狗屁!”
父亲的名字被市局大队抹掉的原因,全一峰是从母亲那里得知的。第一次听到个中原委的时候,全一峰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追寻父辈的足迹,倒像是在听什么荒唐警世录里的故事。赫连峰被原工作单位除名,昔日警届破案新星的名号,一夜之间变成了行内避之不及的忌讳。这个世界能够更玄幻一点吗?
“是的,当年的情况就是那么不可思议。等我从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赫家出事的一个星期之后了。你能想象吗?我到现在都还不能够想明白,怎么好端端的英雄,一转眼就成了罪犯的同伙了?!怎么明明是因公殉职,就成了分赃不均产生的内讧了?!
“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人微言轻,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后来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队友私底下跟我说了那天的事情经过。老赫受伤之后,并没有放弃对吴定保的追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往后基本上都是独自外出。我猜他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以前他是很少单独行动的,这样做也不符合队里的规定。就在出事的那天早上,有支队巡逻的同事在一家旅店附近看见了老赫。老赫刚从旅店里走出来,手臂里还夹了个男士皮包。然后那天晚上,赫家就惨遭了灭门,老赫、他父母和亲妹妹,一个都未能幸免。”
卢战捏紧了拳头,眼睛也开始充血,“要不是我,要不是为了救我,老赫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他就不会……那天晚上他赶回家的时候,肯定是中了埋伏。”
“卢叔……”全一峰轻轻喊了他一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被多年积攒的悲恸和自责淹没的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