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往外走。外头暴雨不歇,甚至有比之前更加猛烈的势态。闪电不断地撕裂天空,闷雷在远处翻滚。这段长廊的尽头挂着一幅格外大的画,大幅使用了暗紫色和黑色,却因为画面正中心的一点鲜艳的红令人想起了“浓烈”这个形容词,好像一团黑暗被一点明火点燃。
林湫对这幅画似乎很感兴趣,远远地凝神看了片刻。可江屹却看不懂这画到底画了些什么。他一转头,突然看见程秋媛一脸惨白跌跌撞撞地向他们二人跑过来,脚下不注意一个踉跄倒了过来。
江屹赶紧给程秋媛递过去半只手臂,让她撑着别跌倒。只见她惊恐地看了看柳老爷子房门的方向,压低着颤抖的声音沙哑地说:“江警官,出事了,出事了!琚然、琚然他死了!”
江屹和林湫脸色大变。
此时,又一道闪电刺破天际。惨白的光照亮了了程秋媛的面庞,她脸颊上的泪珠晶莹可见,江屹还看到了她脖颈细腻肌肤上的红色掌印。不知道为何,二楼长廊尽头的那幅油画在这强光的照射下终于凸显出了画中人的轮廓——一位隐没在无尽黑暗里的少女被开膛破肚,正中心放着一豆小小的火焰。
夜色浓稠。雨还在下。沾染上死亡气息的夜色也染上了肃穆的气息。一楼客厅里的摆钟指向晚间十一点,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报时声音。
江屹等人快步走出长廊,他倚在二楼平台的护栏上,看见了摔在一楼大厅的柳琚然的尸体。他身侧有许多玻璃碎片和陶瓷碎片,身上穿的灰色丝绸的睡衣已经多处被染红,柳琚然的头朝下,洇出了最大的一滩血,已经和棕红色地毯交织融合。
听到楼上的动静,下面站着的几个人也都抬起了头。陈姗姗已经被吓坏了,躲在柳西超身边,一个劲的发抖。柳西超和柳东月脸上也是很茫然无措的表情,仿佛自己在梦里一样。
柳宅一楼大厅是个小展厅,放着老爷子近年来收集的一些陶瓷花瓶,虽然真正金贵的都放在玻璃展柜里,大堂的那些也就是摆设。柳琚然正好摔到了花瓶上,直接磕到了玻璃托台上,即使大厅的地毯再厚,估计也没救。
方才雷声频繁,加上柳宅布局曲折,隔音效果突出,这大厅一摔江屹竟然毫无察觉。似乎其他人也是一样。
江屹立刻收起江家独孙前来贺礼的身份,沉下神色,冷冽地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问:“谁先发现的?”
陈姗姗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我、我晚上跟西超吵了架,赌气出来吹吹风,想到楼下翻点夜宵吃。刚、刚走到楼梯,就看见下面摔了个人。”
“时间?”
“就在大概五分钟前吧。我一看到,就吓坏了,赶紧跑到房间喊了西超出来。然后,大家就都出来了。”
江屹皱着眉头看向程秋媛,道:“柳琚然什么时候出来的?”
程秋媛摇了摇头,说:“我生了小铭之后,我们就一直分房睡了。我跟孩子们住在一间,不知道琚然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屹抬头环顾四周,问柳东月道:“屋子里监控在哪儿看?”
柳东月咬了咬唇:“一楼有个监控室。但我不清楚家里监控开没开。”江屹看了她一眼。
又一声巨大的雷鸣传来,在一片沉默中更加直击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在深夜,通明的别墅大厅在屋外闪电亮光的映衬下,也显得有些阴暗,方才还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人们的面孔突然显得各怀鬼胎起来。
此时,二楼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程秋媛看向江屹那双微红可怜的眼睛里再次涌出泪花,她轻声颤抖地说:“小铭好像醒了,我得赶紧上去,别让孩子看到这些。”
江屹点了点头,他沉声道:“你们都先上楼,除了程秋媛,其他人一人一间,声音小点,别吵到老爷子和孩子。我待会儿一一对谈。”
“难不成还要审问?江屹,这就是个意外,为什么还要审问?难不成还有人害他吗?”柳西超的声音也有些飘,说到是不是有人害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想要偏开,但硬生生地忍住了,垂下头去。
江屹扯了扯嘴角,皱着眉头,语焉不详:“先上去吧。是不是意外,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其他人都上了楼,而林湫默契地留在原地没有动。他今晚从吃饭以后就一直跟江屹待在一起,嫌疑是最小的。林湫看向江屹,平静的眼眸里毫无波澜,道:“如果你对我还是有怀疑,我们可以先去监控室。饭前我和柳老爷子也一直坐在二楼大厅的沙发上,没有去别的地方。”
江屹点了点头。“我对你没有怀疑。你有什么发现?”
江屹知道林湫是有话想要对他说。果然,林湫走近柳琚然的尸体又凑近看了一眼他临死前的表情,淡淡说道:“柳琚然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他的尸体嘴唇发白,肢体已经开始发僵。”
“你怀疑——?”
林湫直直地看向江屹,道:“是的,我怀疑柳琚然死前吸毒。”
这一点上,江屹与林湫不谋而合。江屹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此作为意外处理。他凝视着二楼复古的壁纸图案,还有那些看来也逐渐变得诡异的壁画,眸色沉沉如暮霭。
是天暴雨,江屹等九个活人加一位死掉的柳琚然,就这样被困在了这座民国小洋楼里。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手机信号还是很差,电话始终打不出去,遑论报警。
在这座如同孤岛的、发生凶案的老宅里,江屹可以相信的,只有林湫一个人。